('魏西溏站在西阐宫城的土地上,道:“传朕旨意,全城搜索相卿,一旦发现他的踪迹,即刻来禀!”
“陛下,那明王……”
魏西溏回头,“明王现在人关在何处?”
“正在押在天牢。对了,末将在水牢发现了付振海老将军!”
付铮猛的站起来,“在哪?”
“水牢发现的,末将已经命人将他救了上来!”
付铮的身体都在发抖,水牢。
魏西溏看了付铮一眼,吩咐道:“付老将军年老体衰,还遭此劫难,即刻命人随军大夫前去医治。”
等人都走了,她才走到付铮面前,道:“朕知你心焦,不过,现在人多眼杂,你且再忍忍,待今晚天黑之后你再去。”
付铮点头:“臣知道,陛下不必担心。”他犹豫了一会,后退一步,在她面前跪了下来,“陛下,臣自知家父罪孽深重,臣……”
“付铮。”魏西溏站在他面前,声音淡淡道:“朕答应你的事,朕记得。你不必担心朕,你若真谢,便去谢明王一声,朕虽不能原谅他谋逆之举,却能体谅他无奈之心,他所作所为,本就选了遭天下人唾弃这一条路,可他还受得起你代付振海老将军的一声谢。”
付铮点头:“臣知道。”顿了顿,他抬头,“臣想去看一眼明王殿下……”
魏西溏应道:“去吧,早些回来。”
付铮缓缓退下。
原本与她同行同战的欣喜,却在一连串的事实面前被逐个击破。
他的娘子是大唐女帝,他的孩子是大唐的太子和公主,可他的父亲却要千方百计的推翻大唐王朝,而眼前这个比他还要年轻的男子,却为了曾经一句承诺如此。
或许他当时说那话的时候,自己都是随口一提,可季统却记到现在。
付铮站在牢房门前,淡淡对牢头吩咐:“打开。”
牢头犹豫了一下:“于将军,他是要犯!”
“打开。”
牢头便伸手把门打开。
牢房里的季统慢慢站了起来,眼睛盯着付铮的脸,动了动唇,没开口,付铮抬脚走了进去。
季统手脚都被铁链锁住,显然是怕他逃走。
付铮站在他面前,垂着眼眸,季统先开口:“付大哥,你果真活着!”
付铮点头:“是,我自己都很意外,我竟然还活着。对不起,没能及时告诉你。”
季统笑了笑,他伸手在身上擦了擦,道:“这里也没能让你坐下的地方……”
“你不是真心的是不是?”付铮打断他的话,“你做的所有事,我都看得出你不是真心要反,但是为什么非要做到这个份上?我父亲他……他一直如此,我知道,你为什么非要这样?”
季统默了默,半响,他慢慢在草堆上坐了下来,笑了下,说:“付大哥,我叫你一声付大哥,便是不承认自己什么王爷的身份。我这么做,不是为了你,也不是付老将军,更不是为了天下苍生……”
付铮摇头:“季统!”
季统抬头,“还记得我们一起随付老将军在西溟的时候吗?那时候其实我一直在争,我想要比你更好,比你更出色,可不管我怎么努力,我都抵不上你。比不上你英武,比不上你聪明,也比不上你有法子,那时候我无数次的想,要是这个世上没有付铮多好,没有付铮,只有我,多好……可是不行,你就是在我眼前,不但在,还一直带着我,我吃的、喝的都是你给的,可你从来不提这些,你所有的表现都那么理所当然,我又嫉妒又愧疚,我想要和你一样,但是我就是不如你……我……”
付铮安静的看着,突然开口:“你是为了陛下?”
季统的身体僵了下,他慢慢的垂下眼眸,然后他长长的出了一口气,轻轻摇了摇头:“不是。我不是为了陛下,我也没有那样胸怀天下的仁慈,我只是为了我自己,为了能让自己在她眼中看起来更有用一点……”
“所以,”付铮问:“你心里……”
“我仰慕陛下,”季统打断他的话,说:“只是仰慕,又或者是对强者的崇拜之情,付大哥你不要误会,若不是陛下,季筹现在或许就是个废人,我也顶多是某个小地方的小吏,又或者是付老将军身边的一个家将……我对陛下并不是付大哥以为的那样……”
付铮还是看着他。
季统说:“我所做的所有事,我一人承担后果。”
“你在我面前,还在说这些场面话?”付铮提高声音吼道:“在我面前还有必要说这些场面话吗?你疯了是不是?既然你对这些什么天下什么江山什么皇位都没兴趣,你为什么要做到今天这个地步?事到如今还有谁能救得你?我要怎么救你?你不为自己着想你替季筹想过吗?他以后就是某朝篡位叛国罪人的弟弟你想过吗?都这个时候了你能说句实话吗?!”
“我爱她!”季统突然吼了出来:“我爱她我爱她!你满意了吗?”他大口的喘着气,眼泪在眼眶中滴溜溜的打转:“我爱她……我自己都控制不了……可是我不能……我连仰慕的资格都没有……我不配……我……这是我能唯一为她做的……她要天下一统,她要江山永固,这是我能替她找到的理由,我能替她除去障碍……我不想我的存在,让她杀不得动不得,却时时提心吊胆……我知道就算我不愿,以后也可能很多不得已的东西推着我向前,我不想与她为敌……我最后能为她做的,就是替她名正言顺的除掉自己……”
付铮睁着眼,死死的盯着,“所以你和左相联合,自导自演了这样的一幕,就是为了让人知道你不但意图某朝篡位,还勾结西阐意图叛国,你把所有可能存在的漏洞都堵死,你让自己处于千夫所指的处境,你让她就算想要留你一命也找不到任何的借口。可季统,你想过我的感受吗?你想过她的感受吗?她的天下我们可以一点一点的打下,凭什么你要这样做?”
“那我呢?”季统猛的站了起来,“那我呢?我存在一天,就是一天的威胁,我在一天就会有人盯在我身上,一旦陛下出现偏颇就会有其他人像付老将军一样盯着我,我不想成为别人手中的工具,我不想成为她的眼中钉肉中刺,拔不掉却时时刺疼她!”
他长长的吐出一口气,低着头,重新缓缓坐下,“事到如今,我不后悔。付大哥也不必觉得我做了什么,我带着付老将军,确实有挟持之意,我知道,只要我挟持了他,宁焱便会觉得我是真心投诚,而付大哥和陛下便会穷追不舍。只是后来把付老将军投入水牢是无奈之举,为了证明我一心谋位不惜一切代价,便不能善待付老将军……”
付铮抿唇,他抬头扭向一边,最终开口:“父亲怀有异心,有此一遭也在意料之中。只是你……”
季统摇摇头:“我走出第一步的时候就没打算活下去。但是……”他抬头,看向付铮,“付大哥,我再临走时见她一眼,可以吗?”
“你恶名在外,罪孽深重,陛下如今郁结难解,我不知她是否愿见你。”付铮闭了闭眼,转身走出牢房。
季统坐在原地,目光看着前方,然后轻轻往后一靠,抵在阴暗潮湿的墙面上。
是夜,往日金碧辉煌歌舞盛宴的繁华皇宫内,唯有火光冲天铁甲齐整,长枪寒刀随处可见,满地尸身早被移走,只留下尚未风干的血迹。
女帝暂住光华殿,她临窗而坐,翻着手中记载西阐的册子,半响,她抬头看向外殿,问:“于将军可回去歇下了?”
“陛下,于将军尚未回来。”
魏西溏知道这个时候付铮应该是在探望付振海,到现在还没回去,定然是有话要说。
不知过了多久,魏西溏不打算再等,想要先歇下时,便听到殿门口有脚步声,她抬头便看到付铮站在门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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