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和她闹,我带着你走,等外祖母的事情解决后,我们搬去新宅算了。”何须让两人大眼瞪小眼?
沈月浅不觉得宁氏会答应这件事,放之前的话好说,最近,只怕是难了,“之后再说吧,睡了,明日去宁国侯府就不带荔枝他们去了。”灵堂没有炕和炭炉子,三个孩子身子承受不住。
文博武也是这样想的,闭上眼,沉沉睡去。
翌日,雪更大了,天地一片银装素裹,三个孩子穿得厚,在奶娘怀里也忍不住身子哆嗦,宁氏和文战嵩坐在桌前,宁氏脸色疲惫,眼圈周围浓浓的黑色,见沈月浅进屋,一眼后别开了脸,文博武将荔枝放在宁氏膝盖上,“娘,二弟二弟妹还没到?”
沈月浅叫了声爹娘后抱着孩子坐在椅子上,葡萄冷了,小脸被风吹得红通通的,眼神里却闪烁着高兴的光,文战嵩微微一笑,瞥了眼闷闷不乐的宁氏,昨晚宁氏又哭又闹,竟是将一切罪过怪在文博武和沈月浅身上了,宁家几位小姐当初都中意文博武,奈何文太夫人在家里,没同意,昨日,宁霜霜和宁老太太因为文博武闹了起来,宁青青喜欢文博武,最后找了一门门当户对的日子过得还算不错,可对文博武还存着心思,在宁霜霜跟前没少念叨,以至于听说文博武回来了,宁霜霜动了进国公府的心思,宁霜霜是嫡女,宁老太太哪会愿意她进门做妾?文家门第虽然高了,然而宁国侯府名声在,老侯爷会做人,在京城一呼百应,在一众侯府上都是厉害的。
宁霜霜当场反驳了宁老太太两句,才将老太太气得背过去了。
“你说,没有她外祖母哪来的我,哪来的他?一门心思放在他媳妇身上,什么时候主动关心过他外祖母的身子,提后天?今天去了侯府,明天肯定是留着去周府的,对他媳妇那边有求必应,从小到大什么时候亲近过宁家?一年去一次都是勤快的,去了还给人脸色看?别人都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我看儿子也是帮别人养的。”宁氏躺在床上,嘴里念了大半个时辰声音才渐渐低了下去,文战嵩能说什么?
“要是博武去了,我娘一定还好好活着,她总说最近几个月老想起我小时候,还说那会让我嫁进文家她心里是后悔的,文家情况复杂,她担心我日子难熬,我才知道,我两成亲那一年,她翻来覆去睡不着,又不敢光明正大的上门看我,还说我现在福气好了,当了祖母,儿子孝顺,可是,可是我都没有好好孝顺她,她怎么就走了?”
文战嵩心中难受,比文太夫人那会难受多了,宁老太太在他求娶宁氏那会脸上明显不乐意,是他脸皮厚求来的,答应宁氏一辈子不纳妾,好好和她过日子,他去宁家的次数也屈指可数,听了宁氏一番话,文战嵩心里也难受,“你别怪博武和晨曦,岳母那事乃意外,是我没有好好孝顺岳母,早知道,常带着你去宁国侯府走动……”
宁氏哭了一晚上,天明十分就起床了,枕头湿了一片,文战嵩不会说漂亮的话,“你不好好休息,出门晕倒了如何是好?以后我好好陪着你,岳母那边,我们多磕几个响头。”
宁氏没有搭理他,文战嵩明白宁氏生气了,到现在,一句话没和他说过,见文博武将荔枝放在宁氏怀里,文战嵩有意说两句转移宁氏的注意,“荔枝乖巧懂事,安慰安慰祖母,祖母心里难受。”
不一会儿周淳玉和文博文也来了,坐了一会儿,文战嵩提议就在屋里用膳,之后一起去宁国侯府,沈月浅欲张嘴说荔枝三人等宁老太太发丧的时候再过去却被文博武抢了先,“娘,今日风雪大,灵堂阴冷,我们过去就好,荔枝他们就放在家里吧。”
文战嵩点头,确实如此,一侧的宁氏抬起头,脸色铁青,半分没有缓和的余地道,“他们曾外祖母最是惦记他们,生前没有见着最后一面,这几日抱过去好好磕头,三个孩子穿得厚,真要受不住了,叫奶娘抱到正屋暖暖便是。”
文博武文博武拧着眉,看文博武脸色不对劲,知晓他是生气了,宁国侯府客人来来往往,喧闹嘈杂,这点三个孩子也承受不住,可一边是宁氏,文战嵩咬了咬牙,“让荔枝他们今日过去,明天就不去了,如何?”
文博武心中不痛快,文战嵩对这个儿子再了解不过,翻起脸谁都不认的主儿,宁氏眼下心里窝着火,不发不痛快,给沈月浅使眼色,叫她劝劝文博武,沈月浅垂着头,扯了扯文博武袖子,“按着爹说的吧。”走之前,让奶娘回屋又拿了几身衣衫,宁国侯府帖子发出去了,时辰早,还没人上门吊唁。
灵堂边宁侯爷守了一晚上,脸色憔悴不少,屋子里是宁家大房的人,沈月浅跟着宁氏,抱着孩子跪在棺木旁,京城风俗,出嫁的女子不能夜里守灵,只能白天,传说是为了让死去的人检查子孙孝顺与否,而白天女子带着夫家回来守灵则是给吊唁的人看看儿女成群繁荣。
灵堂空空荡荡,身下的铺团上还残着上一个跪拜人的温度,沈月浅伸手拂去边缘的灰,规规矩矩跪了下去,不知想着什么,眼泪默默掉了下来,她低着头,泪落在怀里的葡萄身上,好在葡萄衣服厚,感觉不到,而被抱得难受,苹果身子挣扎了两下,啊啊伸手指着外边,意思叫沈月浅出去。
沈月浅拉下她的手,触到她手心一片冰凉,沈月浅脸色大变,招来身后的奶娘,“你抱着小姐去屋子里坐会,我摸着她手都凉了。”
一句话,让跪在前边的宁氏转过身,一脸怨毒,“跪,跪够一个时辰,没有她曾外祖母,哪有她?”这一刻,没有比见着沈月浅假惺惺流着泪的脸更让宁氏觉得讨厌,为什么,当初帮着她和文太夫人较劲,她以为沈月浅性子像她,她错了,沈月浅自私自利,她不是那样子的人。
宁氏声音哽咽沙哑,吓得奶娘手滑差点将葡萄落在地上,文战嵩蹙眉,朝奶娘伸手,“抱过来我抱着,我给她暖暖就好了。”比起宁氏满脸是泪,文战嵩神色平静得多,更多的是愧疚,若是他常常带着宁氏来宁国侯府,这几日下雪,天冷,该是做晚辈的他带着宁氏来宁国侯府才是,他们来了,宁老太太肯定不会出事。
沈月浅低着头,她明白宁氏丧母的心情,当时,得知沈怀渊死讯,她脑子一片空白,只觉得一切都不真切,一切是在做梦,梦醒了,沈怀渊提着大包小包的东西从外面回来,嘴里亲切的叫着阿浅阿浅。
甚至,她不会拍着胸脯叫沈怀渊离开,哪怕抗旨,被贬了官职,一家人好好的比什么都幸福,她不气宁氏发脾气,她气宁氏不将葡萄放在眼里,几个月大的孩子就跟着来吃苦。
她的孩子,她心疼。
沈月浅吸了吸鼻子,而文战嵩怀里的葡萄貌似才回过神,可能是被宁氏吓着了,扯开嗓子嚎啕大哭,荔枝和苹果望了一眼,乖乖的握着手里的玩具,不过,小嘴抿得紧紧的。
宁家三夫人听着声音,一晚上没休息,脸色苍白,声音有些不稳,“葡萄是不是肚子饿了?”
“不是,估计想着她曾外祖母了心里难受,你去前边忙你的事,白天我们守着就是了。”宁氏声音仍旧带着沙哑,不过语气好了许多,宁三夫人确实忙,也不和宁氏多说,转身忙自己的事情去了。
沈月浅让奶娘将孩子抱回来她哄一会儿,宁氏回眸,语气轻描淡写道,“你身子骨弱,让她祖父抱着她,哭一会儿也好,小孩子心最是诚实了。”
沈月浅面色一白,张嘴欲和宁氏争辩,看着,看着宁氏红肿的双眼,又忍住了。
宁家人口多,不一会儿,出嫁的姑奶奶姑爷都来了,宁氏在宁家是最受宠的,下边几个嫡妹庶妹都害怕她得很,刚还空荡荡的灵堂,很快就跪满了人,沈月浅低着头,文战嵩怀里的葡萄声音已经哑了,可能知晓今日不会有人哄她了,声音渐渐低了下去,不过在安静的灵堂还是够吸引人注目了,后边跪着的人不时抬头望向文战嵩,文战嵩面无表情地瞪一眼回去,那些人就不敢看了。
灵堂的位子是按备份排的,宁氏身侧跪了五位小姐,身侧的人沈月浅认识,宁氏的四妹,宁湘,西宁侯府的老夫人,四十不到的样子,容貌和宁氏有三分像,不过,面容较宁氏更温和,侧着身子正和宁氏说话,“那是孙子还是孙女,哭得厉害,不若抱下去算了。”
宁氏斜了她一眼,沉声道,“无事,她年纪小,心眼多,哭一会儿就好了,府里可好?”
宁湘点头,和宁氏寒暄了两句,这个姐姐,当初成亲的时候日子不如她,如今,却是她不能匹及的门户了,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命运着东西谁都说不准,“娘本来身子就不舒服,下着雪天儿又滑,怎么早上还想着出门?”宁湘知道宁老太太隔几日就要去忠信国公府看宁氏,具体日子却是不知晓的。
宁氏一怔,森然解释道,“胡说什么,娘是胸口疼痛发作摔下去的,哪是因着走路?”宁氏脑子没糊涂,真要传出宁老太太出门摔倒的话,一切就该挂在国公府头上了。
宁湘乖乖闭了嘴,而文战嵩怀里的葡萄又开始闹腾了,伸着双手朝着沈月浅方向,哭得沈月浅心疼得厉害,转身叫奶娘将人抱过来,宁氏皱了皱眉,“夫人多大的力气?一上午身子哪受得住,让老国公抱着就是了。”
奶娘面露为难,沈月浅又低下头去,宁湘听说了文家一些事,知道宁氏和沈月浅婆媳关系好,此刻也没多想,屋子里这么多人,文战嵩不好拂了宁氏的意思,可孩子哭下去不是法子,犹豫片刻,低头轻轻哄着葡萄,葡萄挣扎得厉害,文博武在身后和文战嵩商量道,“我抱着她吧,您抱荔枝。”
葡萄最是认人,哭起来更是厉害,他刚不开口也是不想宁氏和沈月浅在这种地方闹起来,宁老太太的死对宁氏打击大,他和沈月浅能忍则忍吧。
到了文博武怀里,葡萄稍微收敛了些,窝在文博武怀里,背过身子,一只手指着沈月浅,盈盈落泪,文博武叹了口气,他明白女儿的意思,只怕以为沈月浅不要她了,心下不忍,起身到沈月浅身侧,将孩子递给她,葡萄抓着他衣袖不松,沈月浅小声说了句,葡萄才抬起头看她,又开始哇哇大哭。
宁氏听得心烦意乱,有想巴结沈月浅的人道,“姐儿真是个孝顺的,她曾外祖母听着了肯定欣慰。”宁家姑爷多,宁老太太外孙,曾外孙不少,夫人的话在灵堂算不得小,却触动了宁氏的怒火,转身望着说还的夫人,“哪儿来的规矩,这是阿谀奉承地地方吗?心思不正,别来了。”
她骂的是宁家七姑奶奶的儿媳,七姑奶奶庶女,嫁的人家一般,在文家跟前不够看,顿时,灵堂好些人的脸色都不好看起来,不过却也没说什么。
沈月浅轻轻拍着葡萄的背,没吭声,葡萄看沈月浅哭,也跟着哭,手指着外边要走,沈月浅摇了摇头,宁氏心里存着火,这几日,她暂时不想和宁氏起冲突,至于以后,以后的日子以后再说。
葡萄窝在沈月浅怀里,慢慢闭上眼睛,手紧紧拽着沈月浅的衣衫,好似随时会被抛弃似的,睡了不到一刻,葡萄哇的声哭了起来,这一声,明显比之前大,便是宁氏也察觉到不妥,转身,心烦意乱道,“真是个孝顺的,奶娘,抱下去哄一会儿再抱过来。”
沈月浅看葡萄哭得厉害,不乐意将孩子交给奶娘,抱着自己哄了会,往回听着她的声音自己慢慢就会睁开眼看看她,随后就好了,这次却是不同,扯着嗓子,仿佛有人拿针刺她似的。
奶娘伸出手,沈月浅咬着牙将孩子递了过去,“你抱下去喂点东西,找玩具分散她的注意力。”
文博武和文博文也将荔枝和苹果交给了奶娘,宁湘满脸羡慕,“一下得了三个孙子,真是高兴,娘一直以来就希望你日子顺遂,如今,总算雨过天晴了,可惜,之后地日子娘看不到了。”说着,宁湘哭了起来,宁老太太对女儿好,宁湘嫁的也是侯府,日子过得不错,想起宁老太太尊尊教诲,宁湘捂着嘴嘤嘤啜泣。
听着自己婆婆,娘,祖母哭,西宁侯府的一众人也跟着哭了起来,哭声含蓄,不过院子里外边的人听着没错,见宁湘如此,其他人也哭了起来,不过,另一边跪着的男子则是没有人流泪的,皆低着头。
沈月浅心情本就难受,听着哭声,反而将眼里的泪逼了回去,她一侧的周淳玉低低啜泣,肩膀一颤一颤的,沈月浅心里边惦记着葡萄,她想着葡萄是不是做噩梦了,才会猛地惊醒过来,有时候夜里也会如此,不过次数已经十分少了,不时抬头望向门口,望着灵堂一侧墙上挂着的沙漏,只觉得时间愈发慢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才看着奶娘回来,手里没有抱孩子,沈月浅想着该是睡了,松了一口气,可是,看奶娘脸色不对劲,沈月浅脸刷的下白了。
“夫人,您去看看小姐,貌似不太好了。”奶娘尝试着喂葡萄喝奶,喝两口,葡萄就咧着嘴哭两声,也不睁眼,喝完了,奶娘抱着在屋子里走了两步,伸出手摸向她后背才发现中衣全湿了,冷嗖嗖的,小手凉得不像话,奶娘害怕了,竖着葡萄,轻轻摇醒她,葡萄不睁眼了,咧着嘴,小猫叫似的哭两声,就是奶娘听了心里都难受。
沈月浅站起身,动作大了,脑子一阵眩晕,反应好一会儿才伸出腿,跪久了,双腿发麻,奶娘反应快扶着她,沈月浅低头看了宁氏一眼,焦急道,“娘,我去看看葡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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