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冬风吹过来,将朱红的窗棂敲开了掌宽的缝隙,银白月光衬着白雪倾洒进来,恰恰打落在男人刀削斧刻的面庞上,无端覆上了一层柔和的光。
晏江引动了动右手,掌心立时传来一阵刺痛,激的他唇色又苍白了几分,转而换上左手伸出去,动作轻柔的拂去裴烨面颊上黏连的发丝,白玉葱指虚虚挨在他的面颊,小心的甚至不敢多用几分力气。
沉睡中的裴烨感觉脸上微凉,下意识的抬手,就这么抓住了晏江引的手。
少年此刻恍如惊弓之鸟,顿时被吓了一跳,连呼吸都差点停下,他睁大双眼看着裴烨,等了半晌见对方只是轻轻抓着自己,再无下一步动作,方才松了一口气。
他想要试着抽出自己的手,不想刚挣了一下,对方手上猛然用力,反而抓的更紧了,裴烨的手那么温暖,掌心宽厚而干燥,让他一时间忘了紧张,就这么愣愣的坐在那里,几乎就要彻底沉沦。
迷迷蒙蒙间,耳边传来一声清浅的低喃,好似一声喟叹。
那声音很小,犹如一阵微风吹过耳畔,转眼便消散无踪,然而晏江引却清楚的听到了,短暂的呆滞过后,狂涌的激动铺天盖地而来,一张绝美的面庞大抵是不知该做出什么样的表情,几番挣扎之下,竟然变得有些扭曲。
江引!
若说第一次是他的幻觉,那么这一次裴烨的唤声,却是如有实质的打在他的耳畔,击中他的心间。
晏江引不敢置信的看着裴烨,做不出半点的反应。
男人依旧陷在沉睡中,不知他是否梦见了什么,眉头微微蹙着,然而出口的声音那么温柔,温柔中带着深深的无奈与爱怜。
那一刻,少年心中只有一个念头他心里是有我的,不管占了多少的位置,不管是什么样的感情,这一切都值了。
呆呆的坐了许久,直到身上仅剩的力气也消耗殆尽,晏江引抬手抹了一把湿润红肿的双眼,轻轻躺在裴烨身边,双手抱着裴烨的胳膊,再也扛不住疲倦的睡了过去。
黑暗中,少年苍白的面上勾出一抹浅笑,凝成了这世间最美的风景。
晨光微熹时,裴烨终于醒过来,他揉了揉胀痛的太阳穴,缓缓睁开双眼,头上金龙盘旋的床顶映入眼帘,记忆一瞬间排山倒海涌入脑中,继而随着知觉的恢复,手臂上传来温温软软的触感。
他浑身一震,僵硬着身子转过脸,顿时一道天雷劈过四肢百骸
少年绝美面庞透着虚弱的苍白,脸上还存着干涸的泪痕,唇间溢出几丝鲜红,那是痛极之时不慎咬破嘴唇留下的,清瘦单薄的身子上,龙被大半滑落下来,露出的肌肤布满了青紫痕迹,被雪白皮肤衬托着,有股触目进行的感觉,他如玉的双臂紧紧的抱住裴烨的胳膊,仿佛一个害怕被人抛弃的孩童般。
裴烨呆滞的愣了许久,终于拉回一丝镇定,他抬手打算拿开晏江引的手,这一动之下,就看到对方左腕上几入骨髓的咬痕,双眼一时有些灼痛。
他一手揽着晏江引的身子,一手后撑床铺坐起身来,锦被顺着他的动作从二人身上滑落,少年身上的伤痕瞬间一览无余,这一刻,裴烨却没有任何的逃避,心神大恸下,他干脆的一把掀开了所有的被子。
冬日的凉气毫无遮挡的侵袭而来,睡梦中的少年一个激灵,下意识朝着裴烨怀中钻了钻,裴烨没有注意到对方的动作,他所有的视线全然落在少年那伤痕累累、狼狈不堪立时倒抽了一口凉气。
裴烨颤抖着手触摸了一下晏江引身上的伤痕,立时引起对方一阵颤栗,他赶忙收回手,胸中的疼意排山倒海而来,击的他每一下呼吸都变得困难,喉间灼痛不已,好似在吞吐着片片利刃。
裴烨的双眼渐渐红了,他紧紧的将少年抱在自己的怀中,缓缓地、缓缓的低下了头颅,向来坚.挺笔直的脊背弯成一个深深的弓形,几乎就要绷断了一般。
他用面颊轻轻贴上少年的额头,声音嘶哑的好似一头受伤的野兽发出的哀鸣:你怎么,就这么傻
裴烨看着晏江引从小长大,从起初的漠然到后来的用心,直到慢慢的将所有心思都落在对方身上。
在他心中,晏江引早已不单单是一个储君、一个君王、大晏百姓的希望他更是自己在这世上最深的牵挂,虽然他从未说过,但是真心的希望他能平安的成长、好好的生活。
裴烨殚精竭路的为他铺路,不顾一切的护着他的安危,甚至还考虑到了他的未来。他想着,趁自己现在有权势,要为他多做一些,这样即便有一天,发生了什么变故。自己不在他身边、或者少年的身份败露,他也有足够的能力好好保全自己。
可现在呢?
伤他至此的却是自己。
裴烨看着躺在自己怀中,恍如一个破布娃娃的少年,脑海里无可抑制的浮现对方曾经的模样,年幼时粉雕玉琢的他,童年时肆意叛逆的他,以及长大后俊美出尘、光风霁月的他
裴烨记性好,但很多东西并不放在心上,可这一刻,他恍然惊觉,不论是经年之前,还是时至今日,少年成长中的许许多多,他都记得那么清楚。
娇憨淘气、张扬跋扈、抑或难过伤心少年多少音容笑貌、多少隐忍哀伤,自己不是没有看在眼里,只是不愿深究。
这一刻,裴烨多么痛恨自己的自私与冷漠,倘若他能多一点细心,而非遇事总一副无可无不可的态度,是不是就能早一点察觉到对方的心思,是不是就能及早明白自己的心?
这刻入骨髓的冷漠,自以为是的性格,让他曾经辜负了恒流一生,这辈子又伤了晏江引。
我真是白活了两世。
前世今生、浮光掠影,一幕幕恍如走马灯般在脑海里闪过,浓烈的悔恨犹如海啸般拍向裴烨的心,击的他眼前昏黑一片,有什么湿润的东西,从那跨越了时间空间,干涸了数十数百年的地方缓缓涌出,顺着男人的下颌,滑落到少年的稚气未脱的青涩面庞。
对不起裴烨颤着声音低喃出口,我是个混蛋,我这样的人有什么值得你们
叩叩殿外突来的敲门声,划破了一室的寂寂哀伤,裴烨沉默着没有回应,本以为那敲门的人会停下,可是那声音下一秒再次响起。
裴烨放下晏江引,轻轻用被子将他盖好,转而从床上下来,捡起地上外衫披了:谁?与平常并无二致的语气,然而声音却透着抹不平的沙哑。
福公公听见他的声音,匆忙说道:太傅大人,是奴才。
裴烨蹙了蹙眉:什么事情?他明白昨晚的事情福公公必然知道,这样的情况下还来打搅,莫不是出了什么大事?
事实证明裴烨所料没错,这想法普一出来,便听福公公道:是南疆传来的急报。
裴烨心中一震,不好的预感爬上脑海:呈进来。
福公公得了允许,还未应声便去推门,匆匆忙忙间,已然是将平日里的谨小慎微丢了个一干二净,只是这心急之中,不知是担忧着边疆战事,还是自家主子现下安危多些。
陛下他?福公公手捧军信大步走进来,一双眼睛不受控制的朝着龙床上瞟。
陛下还未醒来,裴烨低声道,公公莫吵醒了他,这信先给本官看看吧!
福公公看到晏江引面色难看,心中不由担心更甚,此刻却也没有办法,只将手中东西递到裴烨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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