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洪川市到案发现场,公安局的警车在颠簸的山路上一共行驶了两个多小时,最后面朝山壁,把车开进了一个山洞里。那山洞很窄,很黑,除了车灯前的那一点光亮之外,四周什么光线也没有。
“这村子在山里吗?”颜以冬忍不住问。
开车的刑警扭过头看了她一眼,回答道:“是啊。这村子四面环山,叫佛手坪,地质学家说很久以前这里是个湖,后来因为地震,下面裂了缝,湖水下泄,才把湖底的泥土露了出来,咱们现在走的这个山洞就是当年湖水外流的通道。”
不知道为什么,这番话让颜以冬忍不住联想到了人尿尿的过程,就像群山憋了一泡尿,结果一地震,没忍住,一股脑全从这条狭窄的山缝里排·泄·了出去。
不管怎样,颜以冬都在心里对这个偏远、阴暗、肮脏的小村落,感到莫名的讨厌。
他们沿着这条黑暗的山缝慢慢上行了大约十分钟后,终于看到了出口。
出了山洞,一切陡然变得豁然开朗,颜以冬发现自己错了,并且错得非常离谱,因为她从未见过如此美丽的村落。
佛手坪四面环山,此刻从远处陡峭的山壁上正反射着明亮的阳光,把整座山谷照得亮堂堂的,山壁下是郁郁葱葱的青松,整齐而茁壮,仿若军队里不语的士兵,近处则是整齐划一的青白瓦房,村前院后都种满了粗大的银杏,十一月的秋风吹过,各家的树下都落成了一地金黄,像是铺着一层黄金织就的绒毯一样。
“卧·槽!这是桃花源啊?”颜以冬听见身边的江昭阳突然喃喃自语道。
开车的小伙子有些得意地介绍道:“确实有人说过这里就是陶渊明的桃花源,并且这村子有两‘奇’,第一奇就是这村里有很多佛手银杏,并且这些银杏树都是野生的,光树龄在一千岁以上的就有四株,两千岁以上的有一株,就是村中间的那棵树,那树最老。
第二奇就是传说这村里的人一直不多不少,保持着1007人。生一人,当天就会死一人,几百年没变过。”
“这事靠谱吗?”颜以冬问。
“靠谱啊,《村志》上是这么讲的。”
“现在村里也是1007人吗?”江昭阳问。
“现在肯定不会了,现在哪个村没有出去打工的,不过在二十年前这个村子的人口还保持在1007人。”
“现在这村里还剩下多少人?”
“200多吧,具体地我也记不清楚,我们刑警队长也许知道,他姓武,叫武志杰。”
武志杰是个身材中等,体格强壮的黑脸汉子,留着一头板寸,穿一身洗得变了颜色的警服,他在村口见到江昭阳便热情地上前握起了手。
“江队,久仰久仰。这次中央能派人过来,我们都觉得心里有底了。”
江昭阳依旧表情慵懒地跟他打着哈哈,“没有没有,到了这里,还得仰仗洪川的兄弟。”
一阵十分官方的寒暄之后,武志杰这才发现江昭阳身后还站着一个人,这人扎着丸子头,穿着白衬衫,牛仔裤,手里拉着一个旅行箱,一看就知道是个刚刚放假的学生。
“这是……”武志杰试探性地问道:“您女儿?”
颜以冬看到江昭阳的脸马上黑了下来,他从兜里抽·出一支□□丝烟,叼在了嘴里,然后在自己的口袋里摸索了一阵,最后也没有找到打火机。
他尴尬地把烟握在手里,回头看了一眼颜以冬,发现这小丫头片子竟然正一个人捂着嘴偷笑,于是顺手推舟地说:“是啊,我女儿,正好学校放假,让她跟着一块来熟悉下案发现场。”
武志杰刚想说些什么,突然被开车的年龄刑警打断了,那刑警感觉这样继续下去会非常尴尬,赶紧拉着武队长解释了一番。
武队长脸上一红,但又不敢得罪江昭阳,只好朝颜以冬伸出手去,“不好意思,颜队,我们地方上的人见识少,把您当成学生了。”
颜以冬朝他友善地一笑,“没关系,我本来就是刚实习的学生。”
一场尴尬的见面会好不容易告一段落,武志杰赶紧回头请示道:“江队,您看,接下来怎么安排?”顺便掏出打火机,把他手里的香烟点着了。
江昭阳抽了口烟,看了下四周稀稀落落的几个年轻刑警,有些奇怪地问:“怎么就这几个人?”
“大部分警力都去搜山去了,不是有几个失踪者嘛。”武志杰解释道。
江昭阳点了点头,“那先把现场的情况再说一遍吧,有什么新发现没有,越详细越好。”
“好嘞。”武志杰一边陪着江昭阳向办公地点走去,一边介绍了案情,颜以冬跟在后面,不自觉便把对话的所有内容默默记在了心里。
四天前,有一个早起的村民发现被害人陈志国家的房门敞开着,并且门口有血迹,有些奇怪,就进门看了看,结果被吓得现在还不敢回佛手坪。
陈志国和樊秀芝的尸体被发现后,村里又陆续失踪了四个人,一个十八岁的男孩,两个三十多岁的男人,还有一个六十多岁的老汉。
经过警方的调查,这六个人之间并没有什么特别的联系,甚至有的人分别住在村南和村北,一年也见不上几面,所以现在警方也一直没有找到凶手的杀人动机,感觉整个案件有些像无差别杀人。
“有没有可能是这四个人参与了对第一起案件的被害人的谋杀,然后畏罪潜逃呢?”
武志杰脚步微顿,朝着江昭阳微微摇了摇头,“第一起案件发生时,他们四个都有不在场证明,并且根据我们的调查,并没有找到他们之间的利益矛盾点。”
江昭阳无声地点了点头,一行人沿着村里唯一的柏油马路走了没多远,便到了市局的办公地点。
因为村里条件简陋,所以市局直接把办公地点设在了村委会。所谓的村委会其实也就是一个大院,里面有几间齐整一点的瓦房罢了。村委会正对面便是那棵有两千年树龄的银杏树,树的四周有一圈粗糙的红漆长凳,在进入村委会大院前江昭阳忍不住往那棵树下多看了几眼,因为树下的长凳上正坐在一个女孩,她穿着厚实的白布裙,披散着黑色长发,正靠在树上望着天上忽明忽暗的云。
那女孩皮肤白·皙,容颜秀丽,有一股出尘的气质。
颜以冬一边静静地观察着江昭阳的反应,一边忍不住在心里暗暗骂道:“流氓!”
·
在村委办公室的椅子上坐下后,也就一杯茶的功夫,武志杰便把基本的案情讲完了。
江昭阳微微蹙起眉头,一言不发地抽着烟,武志杰的案情分析里有一点让他格外在意,就是失踪的那四个人,全部都是独自外出时失踪的。有上山砍柴失踪的,有出门撒尿失踪的,有出去找人唠嗑未归后发现失踪的。
屋内的人几乎都沉浸在对案件的梳理上,颜以冬对这种紧张压抑的气氛感到非常不适应,推开门出去透了口气,随后向大院角落的厕所走了过去。
几分钟后,突然从院内发出一声尖叫,江昭阳这才猛然抬头,发现颜以冬没了,他推开椅子,闪电一样冲了出去,循着声音直接闯进了女厕所里,发现颜以冬正手忙脚乱地往上提着裤子。
两人四目相望,都觉得有些尴尬,江昭阳也顾不上这种旁枝末节,焦急地问:“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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