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才几天不见,你怎么憔悴成这个样了?那群畜生没对你刑讯逼供吧?”
颜以冬表情一僵,江昭阳更是一张脸黑了半个。
颜鸿非这时拍了拍江昭阳的肩膀,轻轻地说了声:“江队,来……”
江昭阳乖乖地跟在颜鸿非身后,从病房走了出去。
两个人一直走到走廊尽头一处没人的窗前才停了下来。
“我听小冬说,你们内部隔离调查之前,你曾经让她打电话找我帮忙?”
“难道她没找你?”江昭阳好像突然猜到了什么,一脸吃惊地问。
颜鸿非表情遗憾地摇了摇头,江昭阳突然感觉胸口处划过一阵刺痛。
“她是在调查结束后倒下的。”颜鸿非语气平淡地解释道,“她是个坚强的孩子,竟然一个人撑到了最后。”
江昭阳表情烦躁地掏出了烟盒,点上了一支红双喜,解释道:
“当时我让她给您打电话,就是希望您能在内部隔离调查开始前带走她,毕竟她还没正式入职,还不算我们部里的人。”
说完这话,江昭阳不禁扭过头,看了一看颜鸿非的反应,没想到,他的反应异常平淡。
“老首长,我能不能问个问题,如果她当时真的打电话告诉了你,你会帮她吗?”
这个问题对颜鸿非来讲,仿佛是个棘手的难题,他站在窗前思索了很久,最后才一脸正色地说道:
“昭阳,我的履历你应该也看过,我是在襁褓中跟着父母参加革命的,一路看着他们打完了抗日战争,又打国内战争,最后看着他们牺牲在了战场上。后来,我沿着他们的足迹,入了党,进了军队,参加了对越战争,你们这些年轻人也许不能完全体会那种从烽火岁月一路走来的感受——我们这个国家,不容易!”
江昭阳最怕的就是开会听人讲历史,不过这时候他也只能硬着头皮听下去。
“曾经我是一个老兵,后来一步一步成了团长,师长,司令,再后来成了你们口中的首长。可你有没有想过,我这个首长是怎么来的?”
江昭阳摇了摇头。
“我这个首长,是用无数前辈的生命换来的!”
“所以昭阳,我希望你能记住——我们这个国家可不是从天上掉下来的,它是由那些衣衫褴褛的农民,那些死战不退的战士,那些勉强能把枪抗在肩上的孩子,一寸一寸拼下来的,他们都死了,才轮到我们活下去。”
“你也应该知道,在那个旧社会里,有钱人、官员的孩子们杀了人不必坐牢,做错了事也不用悔过,如果现在我用我手中的权力,让我的家人犯了错误就不用审查,那当年的烈士先贤,他们的努力还有什么意义?这新世界,同旧社会,又有什么分别?”
不知为何,颜鸿非这番话说得义正言辞,慷慨激昂,竟让江昭阳的内心感到一阵惭愧。
“老首长教育的是。”他低头反省道。
“当然,你是好意,我也能理解。”颜鸿非安慰了他一句,说完便拍了拍他的肩膀,和他一起返回了病房。
颜以冬和佟星河还在拉着手说话,不知道佟星河说了什么,惹得她红着脸直笑。
江昭阳默默地靠在墙角,饶有兴味地看着这两个女人聊天的每一个细节。
阳光穿过淡蓝的窗帘,铺洒在洁白的床褥上,走廊内不时传来护士忙碌的脚步声,空气里更是充彻着消毒药水的味道,她们一个吊着手臂,一个精神衰弱,竟也能聊得兴高采烈。
“女人真是不可思议的生物!”江昭阳有些惊奇地想道,嘴角随之漾起了一抹温柔的微笑。
不过就在他眨眼的瞬间,秦玉的侧脸突然闯进了他的意识里,他的眉心猛然一颤,随即一行诗文出现在他的脑子里:
“愿我来世,得菩提时,身如琉璃,内外明彻,净无瑕秽。”
他突然伸出了一只手,神色怃然地捂在了脸上。
几分钟后,他再次对颜以冬强调了安心养病的重要性,然后朝佟星河摆了摆手,示意该离开了。
·
在下楼的电梯里,佟星河不解地问:
“你们的内部调查有这么恐怖吗?怎么小冬的精神会差点垮掉?”
“你不是也被调查了吗?”江昭阳反问道。。
“他们也就是找我问问话,很快。不像你,一个星期才出来。”
“内部调查本来就很琐碎,需要你重新回顾所有细节,对同一个问题他们也会问很多遍。因为就算是意志力再强的人也有发困的时候,原来圆过的谎在那时候就很容易出错,除非你说的都是真话。就她,你也知道,不喝点酒她根本睡不着,在那样的环境里,我相信她几天加起来总共睡了不到俩小时。”江昭阳盯着电梯四角的灯光解释道。
“我一直忘了问你,她为什么睡觉前一定要喝酒?”
“她没告诉你?”
“告诉我什么?”
“她有超忆症。”
“啊?”佟星河吓了一跳,随即一脸恍然大悟的表情,“原来是这样。”
“就像你被一个噩梦吓醒了,他们却硬逼着你无数次重复做同一个噩梦一样,正常人谁能受得了这个!”
“而且,这些噩梦还不止一个,对吧?”
电梯门打开,江昭阳正想点头,他眼角的余光不经意间从电梯口瞥过,却突然敛起了笑容,下意识地把手拦在了佟星河的身前。
虽然门口站着一群想要上楼的病人家属,但是江昭阳依旧敏锐地从中发现了几个“异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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