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了,病人为大,就再容忍他这一回!
拿来《警世恒言》,随手翻到一篇《李玉英狱中讼冤》,阮苓苓开口读道:“人间夫妇愿白首,男长女大无疾疚……”
她声音清脆柔软,如春日那一管细雨,润润洒向大地,绿草萌芽,春花初绽,嫩笋在竹子脚边的土壤蠢蠢欲动……她能让你想到所有世间最美好,最温暖的画面。
听得久了,裴明榛感觉自己这颗心就像那嫩笋一样,蠢蠢欲动。
“我不想听书了,有点闹,我想下棋,”为免身下过于尴尬,裴明榛立刻制止小姑娘的声音,“安静的下棋。”
阮苓苓:……
她今天可算是开了眼界了,之前还以为自己做得太过,什么作个妖撒个娇买个貂,跟这位大佬比起来算个毛线!
这位才是老戏骨作精本精啊,不把人折腾疯不完事!
你真的是裴明榛,未来首辅大佬么?你莫不是才三岁!
阮苓苓再一次怀疑自己的眼光,真的,她是不是瞎了,为什么要为难自己,喜欢这样一个人?
她气得牙酸手痒,小脸都鼓了起来,很想站起来甩手走人,真是惯的他!以为谁还没脾气怎么的?
可裴明榛是病人。
还是个有能力有脾气权柄在手的大少爷。
在她面前都已经这么作了,她要走了,谁能管得住他?谁敢反抗他?还不得由着他作!她要看着他病死,不好好吃饭然后造成胃病,胃穿孔胃溃疡胃癌……
当然不行。
想想就很可怕。
阮苓苓板着小脸,运气,再运气。
深呼吸几次,她才僵硬的挤出微笑:“好呀,但是你病了,只准一盘哟。”
让玛瑙拿出能放在床上的小几,阮苓苓端着棋盘和棋子放上去,让裴明榛坐在床里侧,她坐在床外侧,二人一只白一只黑,真就安静的下起了棋。
棋子落在棋盘上的声音清脆动听,有一种特殊的抓耳韵律,还别说,跟之前一比,安静下棋挺好的……
可棋局总有结局的时候,阮苓苓知道,大佬是不会这么善罢甘休的,接下来一定还会继续各种作,但……随便吧。
怎么苟不是苟,她还真就不信伺候不了这个病人了!
今天就跟裴三岁杠到底!
她不知道,裴明榛心底无比受用,甚至想要更多。
昨天半夜他就有些不舒服,让玛瑙煮了碗姜汤,以为睡一觉就能过去,以前都是这样子的,可晨起发现运气不大好,病的反而严重了。
因时间太早,他只让向英请了大夫过府,并没有告诉小姑娘。
可小姑娘来了。
他心疼小姑娘,小姑娘……也心疼他。
看到小姑娘眼里的担心,他突然有点解气,你不是躲着我,各种不想见么?突然也就想气气小姑娘,让她也尝一尝自己心里的难受滋味。
最初是故意的,可作着作着,见小姑娘明明生气还各种包容他哄劝他,就算他发脾气她也不走,似乎把他当成小孩子一样轻不得重不得,真心想他快点好起来……心里某个地方开始暖暖发烫。
这种温暖,只有在孩童时期,母亲尚在时感受过。
因为知道不管做什么身后都站着一个人,那个人不会走,不会变,会一直疼爱自己,所以会任性,会哭会吵闹会恃宠而骄,就算手上破了个小口子也是件天大的事。
懵懵懂懂中,看到母亲身子弱,性格也脆弱敏感,背负着很多他看不透想不明白的事,还因此身体每况愈下,他慢慢的不再敢撒娇,不再敢任性,小小年纪就逼着自己快快长大成熟,多思多虑,保护母亲,只在午夜梦回时,握着小拳头委屈,无比怀念之前那个傻乎乎什么都不懂过的恣意又快乐的自己。
再然后,母亲去世,他连这点怀念都不敢有了。
这么多年来,从没有人这么对他。太久太久,久到他都忘记了,原来他也期盼这种温暖,这种他早就摒弃,逼自己必须抗拒鄙视的温暖。
小姑娘愿意暖他。
也只有小姑娘可以暖他。
他不想抗拒也抗拒不了,小姑娘的温度让他眷恋,小姑娘的气息让他沉迷,就像话本里的书生着了精怪的迷,不想放手,想死死攥住,想要更多更多,想要在她面前展露这样的自己,这样恶劣的软弱的不堪一击的自己,试探她的反应……小姑娘眼里没有厌恶,没有瞧不起,最多是气他不珍惜自己。
小姑娘表情太灵动,小姑娘声音太好听,连翻白眼的模样都可爱的不行。
他看不够,永远都不够。
可小姑娘会累……他会心疼。
一局棋下完,阮苓苓面色严肃的等着裴明榛之后的刁难,不想裴明榛竟然鸣金收兵:“我困了。”
他不但这么说,立刻用行动表示了,床上的小方几一收走,他就迅速躺好,双手搭在小腹前,闭上了眼睛。
阮苓苓长长松了口气。
苍天啊大地啊你可算要睡觉了!
她立刻动作伶俐的给他盖上被子,笑容无比乖巧甜软:“那大表哥好好睡,睡醒了病就好啦!我叫南莲给你做几样好吃的,醒了就有口福了!”
察觉到小姑娘离开了床边,这是要走?
裴明榛倏的睁开眼睛:“我睡不着。”
他后悔了,只要把小姑娘扣在身边累不着就好,不用非得装睡的!
“我陪你呀,”阮苓苓本来就没想走,只是端了个圆凳放在床边,又从书架上拿了一个话本子给自己打发时间,准备好了,她坐下来,看着裴明榛,“我跟你说说话,咱们小小声的,没准你很快就会困的睡着了。”
“你……”裴明榛声音暗哑,“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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