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四喜有些紧张地先看了看含钏,又看向自家母亲与爷爷的方向。
他家母亲可别作了吧...
家里多住个含钏,是多吃了一缸米,还是多喝了一口井的水呀?不说别的,含钏在家里住着,收拾做饭、打扫清理,甚至连墙上的瓦漏了,含钏二话不说撂起袖子上房补瓦。
如同看一只洪水猛兽一般。
甚至,含钏连家里的饭菜都包圆了。
若是含钏不来,他能这么大块大块的牛腱子肉往嘴里塞??
母亲做饭,手艺不行,刀工最佳。
肉丝儿能切成头发丝儿粗细,肉丸子能做成指甲壳大小,旁人是大海捞针,他家是海里捞贝壳肉——非常锻炼眼力与筷子功。
白四喜握紧拳头看向母亲与爷爷,事关伙食,小伙子的神色比含钏都慌张。
崔氏的声音虽压得很低,可有藏不住的兴奋,“...媳妇儿打听过了,人家是考过了的秀才,就住在城东郊外,家里有十亩地,开了个私塾,有四五个学生,束脩是全然够用的,家中老母早已离世,含钏嫁过去就是当家娘子,不比现在疲于奔命、抛头露面的强?”
含钏手一下子收紧,案板边缘膈在手掌心,有点疼。
白斗光本想发火,听崔氏这样说来,细细一想,倒觉得听起来还算不错?
有秀才的身份,意味着不交税,见官不跪。
有十亩地,意味着家有恒产,能自给自足。
开了个私塾,收学生的束脩,意味着每月都有进项,旱涝保收。
最妙的是,家里没婆母...
有婆婆和没婆婆,是过的两种日子,一个束手束脚,一个随心所欲。是束手束脚好,还是随心所欲好?只要是人,用脚板心都能选出来。
白斗光左手手指在右手掌心里敲了敲,看了眼崔氏,细问起来,“东郊?东郊哪里?若是太远了,走动起来不方便。”
崔氏眼神一亮,有戏!
“就在东郊杏林巷!一家三代都是读书人,若是不好,媳妇儿又怎么会拿到公公跟前说嘴呢?”
白斗光眉头蹙了蹙,杏林巷?
“我记得你娘家就在杏林巷?”
崔氏笑起来,“是呢,聂秀才就是我那侄儿的老师。如今呀,我那两个侄儿都在聂秀才门下读书,不说别的,聂秀才的名声人品还是信得过的。人家一听含钏是从宫里放归出来的姑娘,又是您门下的弟子,挺高兴的呢...”
崔氏话还没说完,眼瞅着白斗光的神色越发阴沉,声音越来越小,渐渐止了话头。
白斗光笑了笑,“我记得你侄儿的老师,都四十多了吧?”
崔氏喉头一哽,脸上有点发白,“...若不是聂秀才上了年纪,含钏的事儿也不好说给人家听啊...”
灶屋内,白四喜跺了跺脚,立马就想往外冲。
含钏一把将白四喜拉住,低声道,“你这样冲出去,便是给你娘没脸!你爷爷当着你的面骂你娘,既是落你爷爷的脸面,也是落你娘的脸面!”
含钏本欲拉上白四喜像之前一样,躲出门去,却被白四喜反拉住,“别走!外面冷死了!你是我爷爷的徒弟,这家里本就该有你一席之地!你哪儿也甭去!”
含钏眼眶有些发热,垂了眼眸。
井边的声音一直没声音。
白斗光看着崔氏战战巍巍的脸,憋了一口闷气,“四十岁...含钏才多大年纪?翻过年关才十五。明年才及笄呢!你侄儿的老师,我还记得是个鳏夫吧?一个四十岁的老鳏夫,你也好意思给含钏牵线?这件事儿,我当你没说过,你也当没想过!”
白斗光扶在小磨碾盘上起了身,准备往里走。
崔氏一下子叫出声,“爹!您就实话说吧,您到底想将含钏配给谁?!”
崔氏余光瞥见了竹栅栏后的两个身影,心一横,若是有心胸有志气的姑娘听见她说这些话,早该气得去投河了!
“含钏和四喜同岁,您一向喜欢含钏。她还没出宫时,您便日日唠唠叨叨宫里有个小姑娘多聪明、多憨厚,灶上的功夫多卓绝。等到出宫放归了,您便火急火燎地让我收拾出西偏厢给她备着...”崔氏说起来,心里就有些苦,“人说一辈人不管二辈事儿!四喜的亲事,理所应当是咱这当娘当爹的做主,爹,今儿个我便僭越一回,就要您一句准话!”
含钏不可置信地抬起头。
崔氏以为白爷爷在撮合她和四喜??
崔氏疯了吗?
白爷爷是她师傅!
白四喜跟她差着辈呢!
手艺人的辈分大过天,若真干出这样的蠢事,白爷爷也甭在这北京城混下去了!
白四喜没听明白自家母亲的意思,可听清楚了母亲对爷爷的语气不太对,特别着急,却也知道含钏说得对,若这时候冲出去,三个人都丢脸。
“你在说什么疯话!”白爷爷一巴掌拍在石磨上,害怕含钏和四喜听见,深吸了一口气,压低声音,“你在说什么疯话!?含钏是我的关门弟子,素日叫你嫂嫂!”
白爷爷气得想一巴掌给崔氏扇过去,“你可动动脑子吧!”
白爷爷气得原地打转,高高抬起拐杖,“合着你挤兑含钏,是因为这!慌忙帮含钏说婆家,也是因为这!我告诉你,我在一天,四喜的亲事便落不到你手上去!”
“你这些年,补贴娘家,照顾弟弟!我怜惜你守着大郎不容易,从来都是睁一只眼闭只眼!你糊涂短视,我念你是妇道人家,不曾多加训斥!你在这家里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我可曾要你立过一天规矩,照顾过一天!”
白爷爷压抑的声音让含钏听得心疼。
含钏轻轻叹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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