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竹低了低眉,没搭腔。
宋太后看向如浓墨般沉静隐蔽的夜色,“若他还存有半分兄友弟恭、父子孝悌之心,也不该染指张氏。”
秀竹伸手恭恭敬敬地接过宋太后手中的佛珠,低头将绳子紧了紧,“是,张大姑娘好歹是宗亲,到时候闹得满城风云、沸沸扬扬,丢的也是咱们皇家的脸面。”
宋太后笑着摇摇头,“不止如此。”
宋太后眸色有些凉,“张氏先前是礼部拟上来,给老四备下的正妃人选。”
言尽于此,秀竹胸口一跳,好似大惊。
这是什么意思!?
皇子择妃,礼部择人,在起码一年前就开始动作,曲贵妃向来消息灵通,又是后宫当仁不让的宠妃,三皇子不可能不知道张氏是给四皇子徐慨备下的正妃人选,就算张霁娘不是铁板钉钉的秦王妃,却也有可能啊!
三皇子在明知张霁娘是秦王妃人选的前提下,仍与之苟合...
张霁娘有可能成为他的弟妹呀!
秀竹不寒而栗。
此等丑闻,骇人听闻!
往小了想,是三皇子品格低下、毫无纲常伦理,往大了想...
秀竹隐晦地看向宋太后,紧紧抿住嘴唇,不能往大了想,往大了想便有营私结党、安插眼线之嫌!
事涉夺嫡斗争,就看圣人怎么想了。
秀竹眼看着宋太后将那碟笑口酥推开,知机地伸手将那盘糕点撤了下来。
.....
龙华会的事儿,被皇家捂得好极了。
除却几位当事人,与含钏、左三娘,还有跟着含钏、左三娘的那几个闭着眼睛、提着耳朵的傻憨憨,全都不知道。
只知道,张霁娘突发恶疾,中途被富康大长公主带走了,连晚膳都没有参加。
这看似不平常,实则又透露出几分平常——张霁娘也不知是怎么了,从今年一开年便有些发疯,疯得颇为令人发指,既然是张霁娘,那么她在龙华会上有些个奇奇怪怪的表现,那也平平常常的啦!
含钏等了两天一夜都没等来张霁娘身亡,富康大长公主府挂白花的消息,焦灼了一上午,吃饭的时候颇有些魂不守舍,被薛老夫人一筷子打在手背上。
“连喜怒不形于色的涵养都没有,以后如何做当家主妇?”
含钏不好意思笑了笑,认认真真吃起饭来。
经由小秋笋掌管的灶屋,已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了,两广推崇的红糖崧糕、叶蒸粽、蜜汁叉烧肠粉...云南的鸡汤米粉、破酥包子...福建的肉燕、鱼丸、花生汤加芋泥...
可谓是海纳百川,有容乃大。
含钏埋着头吃早膳。
薛老夫人在一旁看得认真。
别说,含钏的仪态行容是没得挑的,掖庭出来的,宫里盖过戳认过的,自是没什么可指摘的。行路挺拔端正、言行大方温和、吃饭速度不慢却看上去很有食欲...甚至比一般簪缨世家的姑娘瞧上去都好。
薛老夫人点了点头,小姑娘自己争气,就免遭皮肉苦——她原是预备花大价钱从宫里请个管教嬷嬷出来,好生给含钏集训,免得等曹醒回来,该议亲时被人挑出毛病。
她这个念头一起来,说给童嬷嬷听,反倒被笑得不行。
“...您当真是忘了咱们姑娘是从哪儿出来的了!若要请管教嬷嬷,您便去‘时鲜’将钟嬷嬷请来吧!肥水不流外人田,有钱大家一起赚呀!”
薛老夫人听得一拍大腿。
狭隘了狭隘了!
着实是没想到这一点!
既然小姑娘为自己节约了钱,那请管教嬷嬷的钱始终要花出去才行。
薛老夫人舀了一颗弹弹的香香的鱼丸,温声道,“钏儿是喜欢东郊的林地,还是香山的田庄呀?”
含钏吃了口破酥包子,被问了个没头没脑,曹家要置业吗?
“各有千秋吧。东郊林地产果子,香山田庄产粮食,各有各的好。钟嬷嬷在两处都有一块儿不大的地,每年的租子和产出也足够她吃穿嚼用了。”
含钏想了想,钟嬷嬷的吃穿嚼用和曹家的置业大概不可同日而语,添了一句,“只是香山的田庄很吃香的,几乎都被世家大族瓜分完了,田庄子再远得到通州去了。东郊的林地,倒是荒废得多,一来种树收成慢,不比种粮食,若是庄户勤快点,一年两收能做到,若是再聪明些,在田里养点泥鳅、鱼儿、螺蛳,便可向京城的食肆兜售这些个秧田活物,也是个出路,林地却没这些好处,顶天了养两只跑山鸡,还得养只狗去守着;二是林地不好栽种,懂种粮食的农户多,精通种果子的庄头少,挑人;三是...”
含钏张口就来庶务经!
薛老夫人又惊又喜!
这些东西,她本来预备着慢慢开始教来着!
谁知含钏说起来头头是道,比她还知道得详细些!
含钏“一二三”点挨个儿说完,见薛老夫人目光灼灼地看着她,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脑袋瓜,“...先前帮钟嬷嬷打理她的地,很是下了些功夫去钻研,看着看着便觉得有些意思——食材与食材之间总是相通的嘛!”
薛老夫人笑起来,“是是是!咱们含钏往后必定是个优秀的当家主母!”
那可不一定。
含钏心虚地抿唇笑。
谁见过,哪家当家主母不会打算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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