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
这索命的玩意儿,还能在子时前出来?
含钏赶忙下床,趿拉了棉鞋,赶忙把小双儿往回拉,一面伸手关窗棂,一面苦口婆心教导,“咱们曹家是走水上路子的,水为财,风为助,帮会集结最信风水,你没看到哥哥如此兰芝玉树一个人,屋子里还供了尊红脸关公吗?往后这些不吉利的话,少...”
含钏不经意抬头,做了第二个脱口而出的人,“阎王!”
不不不。
倒不是真阎王。
是那种不苟言笑的假阎王。
含钏揉了揉眼睛,从窗棂竭力向外探。
回廊弯弯曲曲,灯影摇晃,光投射在地面的青石板,氤氲出一个又一个朦胧却微暖的影子。
身量颀长、双手后背的少年郎佝着头,却身姿笔挺地站在回廊尽头,不动声色间有种踏山河、过血海、可撼动一切的气势。
是徐慨!
含钏鼻腔一下子涌上一股酸意,转身便往外跑。
小姑娘跑得特别快,险些没刹住,身形向前一倾。
徐慨双手一把接住了心爱的姑娘。
含钏仰起头,泪光闪动。
徐慨的样子熟悉又陌生,个头又向上蹿了蹿,面颊轮廓愈渐分明,下颌角清晰,眉目深沉,鼻梁高挺,眸光深得像山海间不见底的水,眼睛里有显而易见的红血丝,茶色的瞳孔在摇曳的灯影中忽明忽暗。
初夏的夜空里,弥漫着一股好闻的皂角香。
含钏抹了把眼,扯开嘴角笑了笑,“你好香。”
小姑娘的心,海底五百里的水,都看不透的。
徐慨发誓他过来时想过第一句话说什么,却无论如何也没想到会是这一句。
徐慨无可奈何地笑了笑,待含钏站稳了,手不由自主地摸上刚净过面的脸,“...刚在驿站洗了脸和头发,换了身衣裳,许是驿站的皂角粉...”
少年郎声音低沉,甚至有些嘶哑。
含钏笑得更欢快,笑着笑着,眼里又涌上了两股泪。
含钏使劲眨了眨眼睛,“住在驿站的吗?怎么没回家?瞧我这脑子,既然京中没有你们的消息,自然是圣人把消息摁下来了...”
含钏一开口,便停不下来,絮絮叨叨说个不停,低着头说到最后语声带了哽咽。
“他们...他们说你回不来...”
到底没忍住。
一滴泪从眼角滑落。
含钏强迫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欢快一些,“说北疆形势很差...你们陷在西琼部落的遗址,二皇子被南部扣押...”
眼泪接二连三地砸下来。
实在没办法假装欢快了。
含钏索性埋着头,放任自己痛痛快快哭出来,“英国公府不知道你们的下落,左家也打探不到,尚夫人和齐欢更是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都说你们回不来了...我不信,我去福王府问,圣人说若是你遇了难,他便做主给我找门亲事,保曹家三代富贵不衰...”
哭的同时,也没闲着告状。
“我还骂他来着,骂他是什么爹,是什么君主,儿子和臣子遇险,也不知道去救...”
含钏泪水潸潸,根本止不住。
压力太大了。
这些时日压力太大了。
害怕徐慨死,害怕哥哥回不来,害怕祖母中毒,害怕曹家中了奸计从此沉了船...
压力太大了。
可她不能哭。
至少不能在薛老夫人面前表达一丝一点的担忧。
她必须做出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哥哥和徐慨一定会回来的,这是谁也挡不住的。
她尚不能做到独当一面,又如何能再给老太太徒添忧虑?
含钏捂着脸哭得不能自已。
倒不是哭什么。
就是有点累。
偏偏这么累的时候,徐慨不在。
偏偏徐慨生死不明的时候,她也不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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