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菲本想把手帕还给他的,但是城门口人多眼杂,她已经接了陆研丢过来的钱袋子,若是继续耽搁下去,怕会出乱子,便立刻屈膝做了个福,这才疾步跑过深达六丈的门洞,跑出城去。
城外的空气冷冽,林菲却觉得浑身的血液都沸腾了起来。
她出了城门,拥有了新的身份,即将南下寻亲,开始一段新的生活。
她再也不是谁的奴隶,再也不用任人摆布,她以后就叫沈菲,是一个普通的庶民了,这可真好!
若父亲在天之灵,也会感到高兴。
……
时光荏苒,一晃便过去了三个月。
金陵作为大安朝的纺织业中心,城内有专业工匠六千余户,金陵云锦更被誉为皇家御用品而名噪一时,且金陵的地理位置也极好,它临海靠江,是海上丝绸之路,来往商贩更是不计其数。
最出名的,便是那风光秀丽的秦淮两岸,可谓是商铺林立,客似云来。
这秦淮河的南岸是会试的总考场,北岸则是教坊名伎聚集地,滚滚流水的河面上停靠着十多艘巨大的画舫船,船头站着穿薄纱的歌妓,正用江南软语娇笑着招揽岸上的客人。
林菲逃出京都城后,一路南下,她已经来到金陵半个月了,这座经济繁荣,文化发达的城池,比起盛京竟然也丝毫不逊色,尤其是这著名的秦淮两岸,不知出了多少才子佳人的美谈。
“沈菲姑娘,这边走。”有小丫鬟唤她。
林菲如今改名沈菲,对外便说是金陵沈府的远房亲戚,暂住在沈家,而她的三姐姐林俏嫁的是沈府三少爷沈景浔。
今日三月三,又是传统的上巳节,见着天气晴好,沈景浔便抽空带着妻子林俏,和两个孩子,全家一道来秦淮河乘船赏春。
林俏便把林菲也给拉来了,说她日日呆在府中,怕是要闷坏了身子,趁着春日晴好,出门春游,岂不美哉?
林菲原是不愿意出府的,也不是她故意拿乔,实在是十日前,府中的沈七爷娶亲,林菲便以远房亲戚的名义,参加了那桩热闹的婚宴。
按照金陵的规矩,是有闹婚房的习俗,林菲站在窗外看他们闹婚房,新娘子的盖头不慎被一个淘气的孩童掀开,林菲打远看了一眼。
这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那嫁给沈七爷的新娘子不是别人,正是国公府的表小姐白玉莲。
她不是回扬州去了吗?怎么嫁到金陵来了?
林菲吓得立刻掉头走开,自那一日之后,她一直忐忑不安。
虽说金陵和盛京隔着十万八千里远,杨则善也忙于公务,被绊在宫中连回个国公府都是难得,按理说不可能有时间去捉拿一个逃跑的小奴婢。
更何况,国公府的丫鬟婢女那么多,白玉莲未必还记得她。
即便记得,也不会特意写信去盛京,告知她在沈府看见了一个同国公府婢女长的一模一样的姑娘。
这般想着,林菲才慢慢的释怀了。
林菲从思绪里回过神来,听到小丫鬟喊她上船,便跟着一道,由两个丫鬟扶着胳膊肘,脚下一步跨过去,便上了一条雕梁画栋的画舫船。
说起来,她也小半个月没有出过沈府,甚至没有出过三姐姐的院子了,今日出来透透气,当真是身心舒畅,连着半个月来萦绕心间的那些不安和忐忑,也都消散了去。
“快看对面那条船,好漂亮啊!”小孩子的声音天真无邪,也找不到更好的词汇形容,只觉得对面的那条赤红色的大船当真是漂亮极了!
林菲站在船栏旁,顺势瞧过去。
只见一艘巨大的三层画舫船正缓缓向秦淮河岸靠去,那船身巨大,船尾弧度优美的翘起,船身雕刻纹路繁复的祥云,立柱上的盘龙和祥云一层扣着一层,错落有致,又栩栩如生,花窗和栏杆上也有龙纹,这是皇家的特有标志。
船舱最顶层的两头是两座飞檐翘角,玲珑精致的四角亭,那飞檐上挂着护风铃,秦淮河岸边的风吹来,那淡金色的护风铃就叮当作响,声音清脆。
“那是皇家的船。”人群里有人说道:“前几日不是听闻新册立的太子殿下,被派来金陵巡查了吗?”
“可是盛京距离金陵千里之遥,就算太子殿下前几日出发,也不可能今日就到了金陵!”有人质疑。
“好像是说跑死了八匹马,夜奔百里,只花了六日时间就到了金陵!”
“是出了什么大事吗?如何要这般急迫?”
“这就不知道了。”说话的人摇头道。
林菲听了几耳朵周遭的议论,只觉得这事和自己丝毫没有关系,谁当太子,谁跑死了八匹马,跟她又有什么关系呢,她只求在这金陵城里,开始自己新的生活而已。
“菲儿。”林俏唤她:“峰哥儿似乎有些晕船,我们去船舱里坐会儿。”
林俏为沈景浔育有一子一女,儿子沈时峰时年六岁,女儿沈时宜只才三岁,今日来秦淮河游船,便把一对儿女都带来了。
“好。”林菲应道,帮林俏抱起粉雕玉琢的沈时宜,而林俏则抱着晕船的儿子沈时峰,由丈夫沈景浔和两个丫鬟,一个扈从在前头开路,从人群里往船舱走去。
第46章 046 厄运连连,穷途末路(一)……
龙船二楼的包厢里, 纸糊的花窗开了半扇,金丝楠木的条几上放着一顶袅袅生烟的宣德炉,空气里是御用龙延香的淡雅香气。
杨则善站在半开的花窗边往外看, 春日的阳光打在他山峦高挺的鼻梁上,他英俊的脸一半陷在暗影里,一半沐浴在春光里, 仿若半魔半佛。
他的指腹搭上左手大拇指的玉扳指慢慢转动,看到窗外的人后,不动声色地眯起了黑眸,那眸底瘆人的戾气浮涌, 连着周身的空气都逼仄压抑了起来。
“殿下。”梁生如今被提拔为东宫管事,他此处随同杨则善一道南下巡查,此刻走到杨则善身畔,低声同他说道:“金陵太守求见。”
杨则善收回眺望的目光, 也同时收敛起眼底的狰狞, 转身朝桌案走去, 沉声道:“让他进来。”
八日之前,国公府的老太君收到外孙女白玉莲的家书。
白玉莲在信中说, 她已经嫁去了金陵沈府,一切都好, 望外祖母不要挂念,家书的末尾, 还随口提了一句, 说是在沈府里见着一个姑娘,竟然长的同国公府表哥院子里的那个菲儿七八分相似,当真是巧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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