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次至长安,一则带南烟祖母至长安城看病,二则便是因着南烟如今年长,明年及笄。
即便炳熙不喜,她也不得不承认,南烟需要父亲,特别是在长安城中权势颇盛的朝官父亲。
朝官…
想到此处,炳熙不由的将目光投在不远处的少年身上。如今北燕朝北方战事吃紧,南方亦有叛军出没,两方夹击,想必不久,便会迎来新旧两朝交替。
说是叛军,可这叛军首领昔日亦是北燕的大皇子武王殿下,如今皇帝的皇叔。
前太子病逝后,先皇未传位长子武王,而是传位皇太孙,将武王贬至北昌,远离长安城势力范围。可世事难料,先皇逝去不过五年,武王便率兵一路南下,势如破竹。
武王子嗣不多,五年前离开长安时,最宠爱的幼子周时生正好五岁,长的精雕玉琢,瓷娃娃一个。五年后,周时生应当十岁,正好与这少年同岁。
炳熙说这少年是南烟父亲旧友的儿子,这话非假。武王同南易因徐氏一家牵线,早在先皇仍在时便暗中来往,可不正是旧友吗?
想及此前长安城来信中提及少年时那小心翼翼的语气,炳熙心亦紧了紧。
若这少年真是武王幼子周时生,虽如今武王势力颇大,却也未及长安城,贸然带其至长安城治病到底并不安全。
可南易于战乱之际令家人接周时生至长安城,他敢赌,炳熙亦不惧。
徐氏娘家与武王有旧,且诞下一子一女,正是得宠。炳熙乃孤女,没有娘家势力支撑,又不愿曲意逢迎讨好南易,她什么都不能给南烟。
此时,却不失为一个好时机。
周时生年少,心思应当不深,这一路待他好些,总能将他笼络,日后新旧两朝交替,她的南烟才不至于在南府站不住脚,被幼弟幼妹欺辱。
炳熙的想法,南烟是不知的,她只是再次伸手挠了挠炳熙腰窝,将她的注意力引至自己身上,再次软着声音,打着商量道:“母亲,生个弟弟可好?我会好好待他的。”
南烟偏着头,她发髻上石榴色的朱钗斜斜落了下来,正随着她的动作微微晃动。
炳熙却不愿再听,她肃着一张脸,将南烟揽在她腰间的手挪开,冷着声音道:“莫要再说这些了,母亲不爱听。”
炳熙是严厉的,南烟知晓母亲的个性,便也乖顺的收手,抿唇立在一旁。
可炳熙却再未同她说话,而是转身携了热饮端至少年身旁,请他饮下,又从马车内找出南烟冬日最爱用的那一条酒红色格纹薄毯,轻轻搭在少年双腿上。
炳熙无微不至,却似忘了南烟侧脸冰凉,早先便说了腹中饥饿。
她如今全部的注意力皆在少年周时生身上。
南烟双手交叠置于腹部,她安静的盯着火堆旁的少年以及不停对少年嘘寒问暖的母亲,脸色仍旧乖巧如初,眸色却微微冷却下来。
她缓步至少年对面坐下,隔着火光,轻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周时生正将手覆在火堆上方取暖,闻言,默默将手收回并未回话,下颌微含,缩在一圈白色狐狸毛中,竟是合上眼睡了过去。
炳熙见此上前将周时生抱至一处早已铺好的软塌上,携了干净绵软的锦被替他盖好。
南烟默默看着,随即偏过头去。
此后,南烟再次提及想要一个弟弟,被炳熙厉声斥责后便再不言语。
……
夜半
众人赶了一天的路,皆沉沉睡去,破庙中甚是安静,因此外间的风雪声便愈发清晰了。
周时生病重,睡不安稳,他隐隐约约察觉有人正在看他,心中一紧,立即惊起。
他坐起时动作太快,与正俯身看他的南烟撞个正着。
南烟微微退后两步,偏头看着他。
破庙中的火堆因无人看管如今快要燃烧殆尽,光线昏暗,透着股压抑之气。
周时生压抑的咳了两声,见是南烟,眸中警惕之色渐渐散去,他再次仰躺在软塌上,南烟却突然走近,伸手揽住他瘦弱的肩背与膝弯,将他从软塌上一把抱了起来。
南烟比周时生年长四岁有余,这个年龄差对于成年人来说或许未有太多差别,对于周时生这般刚步入少年的男子而言却代表着强与弱。
如今在青木川的破庙之中,南烟强于周时生。
周时生被南烟抱起后,身子一僵,开始挣扎起来。
他因多年不曾说话,一时竟是不知如何开口,只得将手缓缓伸向小腿绑带处,那里有一把精巧的匕首。
南烟嘴唇紧紧抿着,因着周时生的挣扎,她抱的有些吃力,却只是垂眸看了他一眼便加快脚步朝外走去。
一出门,两人皆被迎面而来的风雪打的一颤,周时生冷静下来,收了手,并未取匕首攻击南烟。
风雪夜,幸得夜幕一轮满月高挂,淡薄的月光投射下来,让南烟勉强能看清脚下的路。
她背脊挺直,抿唇抱着周时生毫无目的的走着,周时生因着在她怀中避过了风雪的侵袭,见离那破庙越来越远,周时生心中微有不快,欲质问面前这少女意欲何为。
可他无法开口,他已有三年不曾说过话了。
南烟年少,抱着周时生走路不多时便有些累了,她回身望去,未见破庙踪影,心中便安稳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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