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清灵直直的盯着报纸上面的那条新闻。
字都认识,可是拼凑到了一起,她就不想看了。
她闭上眼睛,声音也颤抖了,“拿走吧。”
小赵收回报纸,放在一旁,站在病床前看着她的样子,也不说话,也不离开。
白清灵的思绪很乱,乱到脑子钝痛嗓子发紧,胸口也疼得喘不过气来。
她紧闭着眼睛捂着胸口弯了腰,缩成了小小的一团。
颜楼在她失踪以后就回了海城,就去打仗了。
他与白大帅几经沙场那么厉害的一个人,就这么失踪了,就这么生死不明了。
她抓起枕头把脸埋了进去。
小赵站在那里看着她,看着她疼到窒息,疼到闷声哭泣。
许久,小赵听到白清灵埋在枕头下鼻音浓重的声音响起。
“你说,他颜楼会死吗?”
“不知道。”她说。
颜楼所在的临时战地指挥所遭遇炮弹袭击,整个指挥所被夷为平地,打扫战场的士兵在残肢断臂中拼凑了许久,也没有一具完整的尸首。
在小赵看来,颜楼已经凶多吉少了。
她看着白清灵趴在那里努力不出声的哽咽着。
不忍再看,她说了一句,“我去找医生。”,就转身推开了门,又将门关好。
守在门外,小赵木然的站着。
病房里,白清灵终于嚎啕大哭。
这一刻,所有的算计,所有的利用都不重要了。
这一别,就这么生死两隔了么。
她设下计谋让他回了海城,让他去北仓,可是从没有想过要害死他。
报纸上被炸出深坑的指挥所里,满是断肢残骸。
让她怎么能相信,那个与她恩怨仇深爱恨纠葛的男人还能活着啊。
白清灵一手抓着枕头边缘,咬着手背哭声支离破碎。
欠了那么多,又还了那么多,终究还是害了他啊!
她害了他啊!
颜楼,颜楼,颜楼啊!——
咬住手背的哭声并不清晰,却疼痛到了极点。
她无法宣示她极度后悔的悲哀,无法再虚伪掩饰满腔悔意和迟来的爱恋,她脑海里的每一个画面都像是一把锋利又满是齿牙的锉刀,迟钝而激烈的割她心肺。
小赵回头看向窗户里,趴在床上狠狠咬住手背发出绝望呜咽的女人。
她很疼吧,她的心也很疼吧,
小赵想。
小赵木然的看着被白清灵扯下来的输液针,看着为了捂住哽咽被牙齿咬得血流如注的手背,
她想了一会儿,推开了门。
小赵走过去站在床边,按住她被输液针划伤正在流血的手,将她另外一只手背慢慢扯出来,认真的告诉她,“白清灵,去找他。”
白清灵视线模糊着眼泪,缓慢而僵硬的抬头看向小赵,抽噎着重复着,“找他?”
她低下脸看着被血点迸溅的枕头,“还找的到吗。”
满地残骸。
白清灵闭起了眼睛。
“你失踪后他在找你,现在他失踪,你去找他。”
在小赵的逻辑思维里,礼尚便往来。
颜楼寻白清灵了,白清灵就去寻他。
不管是活是死,是好是坏。
白清灵茫然的睁开眼睛,“他,找我了?”
“他找了。”小赵在她怔神的时候,替她重新换了一个输液针,又重新帮她处理好,对她说,“我去找报纸,你等我。”
小赵说完转过身,想到了什么,又扭头看她,“你要等我。”
白清灵点头。
有了白清灵的承诺,小赵才放下心来,推门去心理科诊室取报纸。
白清灵穿着蓝白条的病号服无助的坐在床上,眼泪控制不住的顺着面颊流向了下巴,砸在了被上。
小赵说得对。
没亲眼看到尸体,为什么要认为他已经死了。
他也可能是受伤了躲在某一个角落里,也可能逃开了没被人发现。
她要去看看,要去看看才行。
白清灵紧攥着手,闭暗的心口里钻进了一丝光亮。
门被从外面推开了。
简西年手臂做完了手术,石膏外缠着纱布,被吊在了胸前,苍白没有血色的脸上低着温和的笑着,他一步步走过去,看了看白清灵哭得模样,笑意就更深了,“你看,命就是这样的,你失踪了,他便离开了,他离开了,便也就死了。”
“他没有死。”白清灵没有看他,眼睛盯在一处,语气没有起伏,也没有感情,“他失踪了,他没有死。”
“白清灵,你要接受现实,北仓战地指挥所被炮弹袭击,在场者无一生还,颜楼没有可能会活着的。而且,他死或者不死,都与你没有任何关系了,你们已经离婚了,你不再对他有责任了,他也选择离开外滩离开你了。”
简西年看着桌上的报纸,走过去单手拿了起来,指给她看,“你瞧,他死了,颜楼死了。”
“他没有死!”白清灵咬着牙,声音从齿缝中挤出来,她冷冷的看着简西年,“我再说一遍,颜楼没有死。”
简西年不与她争辩了,他将报纸放在一旁,坐在床边看着她,“你疼吗?过敏,很疼吗?”
白清灵淡漠的收回视线,盯着虚空的一点,默默摇了摇头,“过敏不疼,颜楼失踪了,我才开始疼。”
简西年见她这般不加掩饰宣示的爱意,温和的笑脸僵了一下,缓了一下,笑道,“淡忘一个人总是需要时间的,就像我的父亲母亲,他们死的时候我也很疼,可是疼着疼着,就不疼了,你看,”
他按了按裹着石膏的手臂,“一点都不疼了。”
白清灵眼神漠然冷淡,“简西年,我们相处时间不长,纠葛不深,你现在放了我,让我走。”
简西年摇了摇头,回答的很是干脆,“不放。”
白清灵又怎能不清楚他不会放过她,便也干脆说道,“活人不放,死人放不放。”
她扭过脸,直视他,“对,我现在就是在逼你,要么放了我,要么我死,你再放了我。”
简西年昨日才刚刚经历过,听到这话也是一怔。
他温和的笑容淡了下来,也似乎认真的思考了。
如果她死了,他会怎么样,是不是像原来一般,疼着疼着也就不疼了。
可是,他垂下眸子,看着枕头上的血迹,看着她被牙齿咬得血肉模糊的手背,许久,抬起头来,“你死,我便陪你。”
白清灵十分不理解他这份说要生死相随的感情到底是哪里来的了。
明明想处也不过半个多月,明明也才认识不过半个多月,怎就这般连尸体也不放过了。
她沉默了一会儿,摇了摇头,“我还不能死,我要去找他。”
简西年看着她,“你现在还不清醒,等你清醒了就知道了,人死是不能复生的。”
他凝视着她,“人没有下一辈子,许诺再多也无法实现,你不要再用生死来威胁我,没有用的,你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既然做了决定,要么你我共赴黄泉要么我比你先死。白清灵,你明白了吗?”
这般近乎病态的执拗白清灵并不理解。
但是不妨碍她拒绝,“我不明白,我更不知道你到底是什么意思,为什么非得扣着我,我与你一来没有感情牵绊,二来没有仇恨羁绊,你无非就是想找一个当家主母,你大可以去寻找,放眼外滩,比我好的数不胜数,你又为什么非得是我?”
简西年注视她,轻笑道,“你怎知道就没有牵绊没有羁绊了,比你好得又好在了哪里?模样不如你美丽,气质不如你优雅,书读得不如你多,脑袋不如你聪慧,你这般女人,怎样就是数不胜数了?白清灵,除却你在颜楼面前被利用的价值外,你有太多女人没有的东西了。”
他在白清灵越来越冷淡的视线里,继续说道,“所以,我无论如何都不会放了你。”
门外,小赵手里拿着一叠报纸,在推开门的时候就听到了这么一句话。
面无表情的脸就带了冷意。
简西年听到脚步声,扭头看向小赵时,笑了笑,“我可是记得你,你是第一个将我打伤的人。”
打伤的人,却不是打伤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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