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天快亮的时候,我拿到了陈娇娘给我收拾的包裹,接着是张龙捕头亲自来了一趟,我本以为他会直接带着我出去见展昭,没想到他拿出了一副手铐脚镣,在我惊恐的眼神下,他告了一句罪,一边给我戴上,一边解释道:“戚姑娘,这是公孙先生吩咐的,他说人犯在外,不戴枷锁有失官府威严,原来是要拿木枷的,但是姑娘武功太高,不用锁江湖人的铁刑具,未免落人口实……”
他说着,微微摇了摇头,一副对公孙先生很有意见的样子。
我觉得公孙先生有点过于不是个东西了。
他吃准了我现在已经没时间再去找他,也吃准了以展昭的为人,路上必然不会给我解开枷锁,他又占着理,毕竟我是杀人犯,全须全尾地跟着朝廷护卫出去闲逛本来就是不可能的事情。
我在留在牢房里和跟着展昭出去转之间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决定出去。
毕竟被人多看几眼又不会掉块肉,倘若展昭这一趟出去,在那小贼手上有了什么闪失,那我后悔都来不及了。
我从不做让自己后悔的事。
我带着沉重的手铐和脚镣跟在张龙的身后走到了开封府门口,路上见到的人都有些吃惊,尤其我在人群中看到了陈娇娘,她看着我,露出一种不知道是笑还是哭的难看表情。
以她对展昭的关注程度,大约已经发现了什么。
然后我又看到了牵着马等在门口的展昭,他看着我,浓墨似的眉微微蹙了一下,大步走上前来,并没有接过张龙手里的锁链,他带着我上马。
我忽然又高兴起来了。
快马过了城门,又走了三五里路,展昭的声音才慢慢地响起:“……我没想到大人会让我带着你一起去卢家庄。”
我的脸颊仍旧像吃了芥辣一样烫,但我把声音控制得很稳,我说道:“我担心你。”
展昭轻声说道:“我不能给你解开枷锁,我们尽量不下马,不住宿,避开大道走。”
我其实并不怎么在意旁人看我的眼光,但对展昭的话十分受用,我犹豫了一下,把头向后,用脸颊蹭了蹭展昭的胸膛,展昭有些僵硬,但他终究没有避让。
第一次靠着展昭的胸膛时,我并没有现在这样心跳如鼓的感觉,反而还有精力去想东想西,但现在却完全不一样了,我总觉得他身上那股淡淡的清香皂角气息都像是忽然浸染了霸道的男人味,熏得我手软脚软,眼里几乎要冒出泪花。
假如这就是喜欢一个人的滋味,那我从前很多次无疾而终的单方面心动,大约也就只是心动而已。
马蹄声伴随着铁锁链的叮叮当当的响动,我闭着眼靠在展昭的怀里,忽然问道:“你昨天说等从卢家庄回来,再跟我细说的,现在我们有很多时间了。”
展昭一时反而没有说话。
我也不催他,伸手扯了扯铁锁链,我发觉这是特制的,假如我不运内气,单靠指力按上去,只能留下一点细小模糊的指纹,想要单凭力气挣开更是不可能的事情,想来只凭这一副锁链,可以锁得住天底下九成九的江湖高手了。
然而我有一百种方法挣脱。
最简单就是运内气扯断,然后是头发丝开锁,还有用锁骨功把手脚缩小……
我脑子乱糟糟地正想着,忽而听展昭的声音在发顶响起:“展昭从前对女子其实并没有太多要求。”
我眨了眨眼睛,反应过来他是在答我之前问的话,顿时起了精神,很懂事地听着。
展昭轻声说道:“家父在时,曾给展昭定了一门亲事,足有三年时间,展昭也从未好奇过那家姑娘长相如何,性格如何,只是想时机到了便成婚,如此而已。”
我的耳朵陡然一竖,扭头看向他。
展昭仿佛知道我在想什么,好笑地拍了拍我的头,说道:“后来我父母相继离世,守孝时间太久,那家姑娘不好再等,同别家定了,现在孩子都很大了。”
我这才把头扭回去。
展昭微微笑了一声,说道:“我一直觉得妻子只是到了年纪就该有的,从来没想过有一天我会如此注意一个姑娘,满眼里只见到她的好,睁开眼就想见到她,见到她就不想分别,见到什么新奇的东西都想拿去给她玩,吃到什么好吃的东西都想端给她分享,我心仪姑娘,也知姑娘心仪我,欢喜得我每天醒来都会笑上几声。”
我确认了,这个男人也没经历过情爱,只是对我有好感而已。
……我小时候对奶娘家的小女儿也是这样的感情。
第13章 论御猫的腰力(12)
按照我的性格,我应该立刻指出这一点,毕竟我的年纪比展昭大得多,仗着他不懂情爱去占他的便宜,实在不是强者所为。
但是我第一次对一个男人产生如此的感情,私心里确实不大想放手,更何况我一开始就同他明说了要相处一阵再说,如今他对我有了好感,只是未到情爱的地步,这并不能算是我作弊,相反,我只要憋着不说,也许再过一段时间就能两厢欢喜。
我又有些纠结。
我其实是个自尊心很强的人,之所以有点难看出来,是因为我小时候受过太多的折辱,早就习惯了把自尊心掩盖起来,避免受到更多的折辱,这点自尊平时体现不出来,但在感情的问题上是很明显的。
我第一次心动的对象,那个长得剑眉星目,奠定了我审美观点的少年剑客,我当时也是像刚刚遇到展昭那样的喜欢他,我明明有许多次可以行动的机会,甚至几次救他性命,我满可以借着恩情让他臣服,但就是因为他对慈航静斋传人的一见钟情,我就再也不会在他面前提及自己的心意,还很快地收回了那一点心动,甚至为了转移注意力接了很多平时压根不会去接的大单,也正是那一年的疯狂杀戮,使我成就了武道境界的先天,后来补天阁内乱的时候,我才能脱颖而出,继任阁主。
我对待感情是态度便是不强求,就像我从不强求什么权势地位,就连魔门圣君的名头也是别人叫出来的,但人的武功一旦达到了某种境界,这些东西会自己扑上来,我无意借着这些去强求任何一个男人,因为这不光是侮辱我喜欢的人,也是在侮辱我自己。
我欣赏雪玉娇,是因为她从不凭借着能惑人心智的天魔功去勾搭想要的男人,她像一只美艳的蜘蛛,精心编织各种各样的圈套,以自身为诱,那些被骗的人都只是因为喜欢她而喜欢她,而不是为了别的。
我就这么纠结了一路。
到达松江府时已是七日之后,陷空岛就在松江府,卢家庄正是陷空岛上的大户,临到码头,展昭找了一家客店寄马,他原想让我暂时待在客店内等他,毕竟只是上岛抓个小贼的工夫,没准一会儿就回来了,但我坚决要跟他一起去。
展昭只得从我的包裹里翻出那件碎黄花外罩明光纱的裙裳,他虽然要秉公行事,但也不至于不近人情,我换衣服的时候,他给我解开了镣铐。
碎黄花的裙裳是那种很繁复的宽袍大袖长裙,在里面多穿几件衣服,可以遮掩住我豆芽菜一样的身形,并且由于衣摆和袖子都很宽很长,几乎可以完全盖住镣铐。
我在路上的时候没有意识到这一点,有一次准备拿它去穿的时候,展昭还说那两身细布衣裳就很好,适合赶路……现在想想,他应该是怕我穿脏了这身可以遮盖镣铐的裙裳,没了替换,到了松江府人来人往的,会引来异样的眼光。
我的心里涌上了一股不知道是什么的感觉,有点像是刚进月女班的那年冬天,外面的雪下了一夜,铺盖薄得丝毫挡不住寒意,我睡得又冷又困的时候,隔壁的贰拾把她暖暖软软的脚伸进我的被褥里,那一点突如其来的暖热。
我换好衣服,手里提着本该牵着我自己的锁链,袖摆一盖,果然不大看得出来镣铐的痕迹了,假如要是让我戴着套在脖子上的木枷,轻巧倒是轻巧,却是遮盖不住的,这么说来,其实还要谢谢公孙先生的。
脚镣的长度不够,正常走路还可以,想要跑跳是不行的,而且限制了大部分靠腿的轻功,而且手上拷着,没法拎人或者抱人,所以我不能带着展昭直接飞上岛,还是要坐船。
码头上的船不少,大部分是货船,有上岛的,有离岛正要上岸的,人也不少,展昭去寻船,我则站在码头上东张西望。
实在不是我没见过世面,而是我先前就隐隐约约听见了一点争执之声,离得近了还听得越发清楚,但一眼看过去,船多人也多,声音嘈杂,让我一时辨不清争执的声音是从哪里传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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