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却迟迟没有开口。
路介明从皇帝手中接过汤药,将汤勺取了出来,皱着眉头将药喝尽,舌尖还带着苦气的时候,他就先将事情挑明了。
父皇是君主,总要给点台阶下。
耸云阁是皇帝心中的雷区,路介明言语之中未涉及自己的母妃,俩个人都默契的避开了耸云阁发生过的一切。
这许多年,父不慈子不孝,当年路介明亲手将他推进淤泥池,他们隔着薄雾遥遥相望,今朝他替他挨了这一箭,算是两清。
都说父子之间,哪能分的那么清呢,但他们之间就是这样,该分得清清的。
“张太傅待儿臣很好,总是提及父皇年幼时的事。”路介明垂着眼,率先抛出了话引子,太医刚刚换过药,他还没有穿好衣服,裹着厚重纱布的肌肤青青紫紫一大片。
不光是箭伤,别的地方也在搏斗中受了伤。
“张太傅将你教的很好。”
皇帝看着儿子初成的宽阔肩膀,也有了欣慰之感,虽然不是在他膝下长大,但这么多年从太傅书信的字眼中也可以窥见儿子的成长。
从没有一个皇子能叫他关注至此。
“这次,就跟父皇回家吧。”
他用的是“家”。
路介明嘴角微勾,眼里的讽刺一闪而过,冷冰冰的皇宫哪里算得上家,回了宫,不过是从火坑跳进了焚尸坑而已。
“好,父皇,儿臣随您回家。”
皇帝终于满足,手掌拍上了少年虽瘦薄但有力的肩膀,“这些年的种种就这样过去吧,父皇保证,许给你,你想要的东西。”
言语中的隐晦却明显的厉害。
帐篷内很安静,闲杂人等都被带离了五步之远的地方,皇帝许他的东西,定然不会是他想要的。
他点了头,应了声。
眼睛却越过皇帝望了过去,路薏南不知道从哪里找了个笼子,将兔子关在了里面。
兔子仍有野性,只有在笼子里,才能挡住这一心想要逃蹿的兔子腿儿。
他眸光黯了黯,他想要的东西……
直至深夜,皇帝自以为接开了路介明的心结,才心满意足的离开,临走前,道:“朕再给你三日歇息,然后就回家。你给父皇争争气,三日内好起来,至少可以能够下床。”
路介明无可无不可,回宫已经是板上钉钉,他一点都不急,既然是早晚的事,他根本不顾及名头的好坏。
送走了皇帝之后,他裹上了外袍,重燃起了烛火。
莲花胚釉里飘出袅袅一缕,香料味道很淡,燃了好一会儿,空气中才有了阵阵馨香。
路介明像个瘾君子一般,狠狠的吸了一大口。
是熟悉的味道,许连琅的味道。
他也是偶然发现的,这几种香料混合在一起,燃过半个时辰掐断时的味道,像极了许连琅身上的味道。
外门传来攀谈声响,侍卫是个新来的,被来人哄的团团转。
路介明仰靠在圈椅中,皇帝以为他连床都下不了,但他行动间步伐有力,呼吸平稳,早就没了在皇帝面前的虚弱。
其实他也是不好受的,喉间总是泛着腥甜,但他不得不打起精神。
听到细微的掀帐声,他转了身子,无视那人惊讶的目光。
“还以为殿下真如外面所传,缠绵病榻,日日昏迷,果然传言能有几实。”
路介明语调漫不经心,“是没那般严重,只是父皇前脚刚走,就又来一场,我就算是铁人,也会扛不住。”
“是吗?但我看殿下精神很好啊,自然是可以听我一席话。”
路介明捻起一小块萝卜,递给了笼子里因为被关而蔫哒哒的兔子,“长话短说吧,窦大人。”
“夜太深了,明日我还得养精蓄锐去见姐姐。”
第61章 姐姐,我好疼 身上没有半点异味才微微……
窦西回的目的简单且明确, 他年岁要大路介明不少,本以为要费些口舌,才能劝得小皇子与自己合作, 却没成想,路介明真如他所说的, 长话短说,一锤定音。
甚至不多过分,只给他一字, “可”。
事情进行顺利的不可思议,反而让窦西回心下惴惴难安,“殿下不再多问问?至少我能给殿下带来什么, 殿下不好奇吗?”
兔子啃完了那一小片萝卜,脑袋试图钻出笼子再要些, 路介明却不肯给了,他的手抚上了胸前的厚纱布,“窦大人出身名门, 父皇青眼有加, 在御前伺候行动又不受限,这还不够吗?”
他抿紧了唇,突然停顿,试图挨过这一阵的疼痛, 他轻轻喘了口气,“大人所要不多,不过是为了守住窦氏一族荣耀。”
他顿了顿,身体前倾,正向对准了窦西回,将音量压低了, “其实窦氏一族的荣耀你也并不放在眼里,这样一通折腾下来,不过是顾念老夫人的遗愿,该死的人还在逍遥,你始终不痛快罢了。”
窦西回眼中警钟作响,他眯着眼,眼里满是危险的气息,被人轻而易举捏住七寸的感觉让他整个人都如坐针扎,“你调查我!”
像是钟灵毓秀烟云缭绕的山峦,做惯了众人朝圣之地,突然被人翻出了一直以来隐藏在阴暗处的臭水沟。
窦西回早有芝兰玉树的好名声,谁都不知道这样的人也有自己都不愿意窥见的阴暗,越是看似完美无暇,白玉剔透的人越是有寻常人都想象不到的伤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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