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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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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福禄守好本分,又往后退了一步,不知道又过了多久,听到了信纸翻折的声音,皇帝“嗯”了一声,王福禄当即了然,将信纸细细揣在怀里,粗略撇了一眼,心中便已明白要送去哪里。

他猜着,该是与太子有关,或者说与前太子有关。

是了,这是一封废黜储君的密函,密函的走向,则是送往了皇帝信任的各方亲王,废储事关重大,皇后母家早有动静,魏氏一族三朝元老,前朝强势,给太子撑了这么久的腰,眼看大事即成,怎会情愿前功尽弃,定然百般阻挠。

皇后母家在前朝嚣张跋扈了这么久,早就成了皇帝的眼中钉肉中刺,王福禄不信皇帝没意识太子此事六殿下的和稀泥。

在上位者眼中,他们只信他们愿意相信的事,只信对于他们本身利益有好处的事。

每一位上位者,都是极端的利己主义。

无论六殿下在此事之中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皇帝都不会深究,只会借此重振朝纲,将那群一而再而三罔顾君臣之仪,倚老卖老的朝臣一举歼灭。

太子的倒台不单单是太子皇后一家之事,背后的影射、警告,足以肃清朝纲,筛选出更听话的朝臣。

王福禄将密函收好,不动声色皱了皱眉,雷霆手段之下,都只是在为新君铺路,只是在为七殿下铺就更平坦合理的登基路。

既然如此,又为何这般针对七殿下在意的许连琅呢。

王福禄终究只是个太监而已,说到底只是个奴才,皇帝的心思他可以琢磨,却始终琢磨不透。

皇帝却无意隐瞒,许是今夜月色实在是好,皎月洁白似乎可以包容所有的肮脏,他起身活动了一下因长久伏案处理政务而酸痛的脖颈,他含笑道:“难得你也会心疼人了,那个小丫头人是不错,只是介明太将她放在心上了。”

皇帝的背影宽阔,肩背已经佝偻,在月光下,两鬓间藏的很好的白发无处遁形,他是真的老了,几声闷咳从胸腔深处传来。

“介明该是这天下之主,天下之主又怎么能有在乎的物件呢,一旦有了软肋,人就有了弱点,蛇鼠之徒就可以轻而易举的拿捏他。”

嗓子里有股子腥甜直往上涌,皇帝拿起那碗银耳莲子羹,慢慢的饮食。

“他不能学了朕”,皇帝眼里突然流露出不可遮挡的肃冷的杀意,“朕就是被那女人哄骗,才不人不鬼了那么久,在儿子面前做出那样不端之事。”

王福禄知道皇帝所言的那个女人,是指容嫔。

王福禄这一辈子都在皇帝身边,皇帝天生淡漠,唯独对容嫔有了几分情意,也就是这几分情意,伤了个彻底,做出的离谱荒唐事,是皇帝这一辈子唯一的污点。

羹汤清甜利喉,他出说的话却如冷箭阴沉,“如果白日介明忍不住因那丫头与朕顶了嘴,怕是今日晚上你就要对着那丫头的尸体哭了。”

王福禄浑身一激灵,他杀过千人万人,人人都道他是鬼阎王,其实他不过是走狗,不过是只会听令的狗。

他的主子才是真正的没心肝。

他到现在还能清楚的回忆起,皇帝对于许连琅的称赞,因为对她性情的肯定,许了让她留在耸云阁,历历在目犹在昨日,今日却可以将她看作一块榨干价值的抹布,肆意丢弃。

皇帝还在缓缓说着,“长痛不如短痛,终究有一日,介明会感激朕。”

“容嫔那个女人,就继续放在耸云阁吧,毕竟是朕爱过的女人,先留着,等介明登基那一日,留给介明自己处理,他也不见得有多爱自己的母妃。”

王福禄没有吭声,与皇帝错开一步,接过已经空了的羹汤,精致的玉碟璧上残留着银耳莲子的残渣,一点一点流到碗底。

今日的月色的确很好。

王福禄有些麻木的想,这大燕朝的贤君真的就该是这副模样吗?他不过是条狗而已,还要乖乖的做一条又聋又哑的狗。

夜越来越静,月光却陡然亮了。

一片黑暗之中,路介明睁开了眼。

他摸黑穿着衣袍,比星辰还要漂亮的眸子要去寻找他的月亮。

他掀开窗户,足尖轻点,一跃而下,有巡逻的侍卫打着灯笼环顾交耳,无人留意到他的动作。

长腿大跨步迈开,衣袍被他掐进腰封,行动之间更为便利。

父皇的试探他哪里不知,正如张成所料,许连琅的存在势必会产生一些不可避免的情况。

但现实总是超脱于预料之外,皇帝的动作远远快于他所想。

当时他在马车内一再忍耐,手指几乎捏碎方桌上的白玉杯盏,他是个很有耐力的人,但这种耐力在许连琅面前不值一提。

他越是想要护好她,就越是不能在乎。

但他完全不介意以性命相搏,若父皇真的起了那呷昵的打算,他完全不介意做那群刺客没做成的事。

谁能比得过许连琅,谁能比得上许连琅,他这个烂命,早就是为许连琅而生的了。

他在走廊中快速走动着,马厩中传来马研磨草料的声响,在黑夜中成为唯一的声响来源。

其实他今夜不该这么冲动,一旦被发现,前功尽弃,但他哪有那么理智,只想看上一眼,看她今夜安眠,也算是好的。

耳房众多,他一一筛选,期间还要小心躲过侍卫的巡逻,等终于从漏风的窗户中看到许连琅时,不知道过了多久。

她还没睡,整个耳房被一根细细短短的蜡烛照亮。

婢子们抱怨的声音抑制不住的接连传起,在太监面前不敢吭声,现在夜深人静,大家肆意发着牢骚。

本是吐槽这屋子不好,被子不好,枕头不好,不知道为什么说着说着便说到了自家主子身上。

有人轻描淡写草草评价一句,有人险些憋坏不吐为快,戒备心像这大通铺的床一般,没躺在一起时,谁跟你谁是谁,真的进了被窝,大家都是姐妹。

至于到底有几分真,几分假,多塑料,还得自己分辨。

大家挨个轮着说,许连琅听的兴致冲冲,太多有意思的事都是她未尝接触过的,无论是好的坏的,甚至于都比张太傅的话本子还要有趣味。

轮到她时,她也不好糊弄,“我家主子性子奇奇怪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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