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连琅没有过多解释李日的误会,那档子事, 早晚而已,或早或晚都没必要来解释,至于这个身体……也实在是不争气。
哪怕心上的忧思积虑已经一并消除,但还是困乏的很,那致幻药物在搅乱她思想的同时,一并将她本就亏损的身体又掏空了不少。
她的手按在小腹间,今日晨早小腹间的隐隐作痛也不容忽视。
她草草用完早膳,热汤喝进去,才稍微好了一些。
原来放置香炉的位置还在,殿内重新燃上新的香料,许连琅觉得呛鼻,便让人撤了下去。
她支着下巴,嗤了一声,无妄之灾真的是折腾的她好惨,“刚捉到那宫女,姝妃娘娘就紧跟着上门了,未免也太过于巧了。”
李日嘲弄道:“姝妃是容亲王的独生女,被娇惯的不成样子,这样好的出身,如今还是妃位,总是不甘心的。再不甘心又如何呢,当初还不是她一意孤行,执意倒贴。”
许连琅侧头看向她,眼中略有几分惊讶,“姝妃娘娘原是舒和郡主?”
上一次见舒和郡主还是那场冬猎,舒和随她进帐,她那时与路介明已经说不上几句话,又恰逢他十六岁生辰,她许诺过,要陪他过完生辰。
但当时的许诺,不知道路介明还想不想要。他们当时闹成那样子,她不是很确定自己的出现会不会又招惹路介明的不痛快。
思来想去,便想到了舒和郡主。
那时的舒和,娇俏美丽,一双桃花眼潋滟之下皆是透彻的明亮,她出身实在是好,家中独女,后宅的那些腌臜龌龊事都未曾沾染过她分毫。
她眉眼间都是纵情的肆意,心直口快,又不失可爱,这样的姑娘,饶是许连琅都不免心生艳羡,自然也会以为若是路介明娶亲,便该是这样的姑娘。
那天,她已然做好了长寿面,只是恳求郡主端给路介明,并一再言明,并不介意郡主说是自己所做。
许连琅那时心下惴惴不安,在这样的天之骄女面前,她一个小小婢女的请求,又如何会看在眼里。
但舒和郡主显然要不同于一般,她灵动的眼上下打量,并迅速改口,随着路介明一般,唤她姐姐,已然不动声色的宣示了主权,更是挽住她的手臂,反客为主,请求许连琅教她做。
郡主皮肉都是金贵的,哪里碰的了明火炉灶,但她还是慢吞吞的弄了一碗面相还不错的长寿面。
虽然……其中大部分的步骤都是许连琅看不下去亲自动手的……
但尽管如此,若是认真说来,真就是舒和郡主自己做的。
她才不允许未婚夫婿吃别人做的长寿面,她的占有欲在赐婚旨意颁布之后,达到了顶端。
许连琅这个本就与路介明牵扯不清的女人,哪怕尽管是姐姐的角色,也要让她退避三舍。
她那时说话也毫无遮拦,“姐姐弟弟的,总也不是亲的,身份有别男女有别,以后长寿面这种活计我来就好了。”
她的小心思毫不遮掩,甚至于跋扈出了几分娇憨,许连琅一眼就看出了她拙劣的手法,但也无从计较,反而觉得这样的真性情实在是坦荡。
她是没想到的,当年这样的一个小姑娘在进宫短短的六年间,就可以把能害人性命的毒悄无声息的下好。
她尚且还得了路介明的关护,魏姝凝就敢如此,那宫中其他妃嫔呢。
许连琅觉得可悲极了。
深宫是吃人不吐骨的人间地狱,拷住了人性,拴住了肉身。
许连琅双手紧紧交攥在一起,身处的安逸的宫殿都让她脊背发凉。
她走了神,直到李日用手指骨节扣响了桌面,许连琅才猛地回过神来,眸中的神色尽是惊愕,她道:“没想到郡主会做出这样的事。人的改变竟也是这般容易。”
李日为许连琅倒了一杯清水,递到她的手边,沉声道:“这皇宫啊,多气派,金子垒成的一般,多少人削尖了脑袋想要往里挤,挤进来又不如意,不害人怎么把别人拉下来。不害人,就是坐以待毙。”
“若说是改变,总是有的,但她本性如此,发没发作,也只在于有没有逼到那个份上”,他语调漫不经心,嗓音里的促狭又浮了上来,“陛下眼里容不下别人,与丈夫同床共枕都做不得,说是可恨,但也不乏可怜。”
他伸了个懒觉,随口点评,“不过这也怪不了别人,这路都是她执意要走的,当初入宫时,她就要想到会有今日。”
李日挑眉,忍不住弯眉笑了,搬了个凳子放到了她的面前,“若是当初你真的随王福禄来了宫中,会比如今更能坦然接受。”
李日看着她失魂落魄的脸,头一次觉得,自己当初的为她的诸多打算,或许都是错的。
她这样的性子,不适合在耸云阁,更不适合在宫中。
她性子中有刚硬的一面,但却是极其柔软的,她的心太软了。
这样的人,在宫中只会寸步难行。
他“嘶”了一声,当年他一味的想让许连琅离开路介明,离开那个小魔鬼,却没有为她细细考虑。
但如今却也是殊途同归,还是一样的,进了宫。
甚至于要面对更大的危机,哪怕路介明将她视若珍宝,捧在手心,望尽眼底,但总归是不能时时刻刻看护到的,就像是这次一般,那香炉日日燃着,李日甚至于一阵阵后怕,倘若再晚上那么一两天,许连琅又会变成什么样子。
伤及精神,搅乱思绪,对人的损害,本就是最大,较之于身体发肤的伤害更为难以治愈。
李日心底掀起波澜,面上却是不显,他嘴角动了动,与许连琅面对面坐着,道:“若是你想多知道一些姝妃娘娘的事,我可说与你听”,他难得不好意思,挠挠头,又觉得自己的话兴许不够准确,“你也知道,我整日在耸云阁守着那破船,宫中的诸多事,都是后来听人说的。你且听且看。”
许连琅打起精神,凝神屏气听李日说话。
“舒和郡主当年与陛下并没有成婚。先帝身体急转直下,夺嫡之争混杂了多方势力,更有各方匪乱不休,朝堂之上一片混乱。先帝早有口谕,立七殿下为新帝。但口谕而已,知情人只有总管大太监王福禄,各方哪里肯服。陛下当时又……不太好,更是无暇参与这场混战。”
“他不想参与,总有人逼他。”说到这里,李日还是忍不住叹息了一声,当年的种种,现在提及还是会心惊肉跳,尽管是在耸云阁,那时的翻天覆地还是犹在昨日,他略微沉思了一会儿,才道:“后来便是十七殿下出事,欠着一条人命,其余皇子又相继出事,他被推搡着一步步走上高位,谁都没给过他别的选择,这偌大的燕国,最后只剩他这一条嫡系血脉了。“
李日静了一瞬,稍作停顿,给许连琅以缓和,那些已经过去的往事用浅显的字眼是无法描绘的,但字句之间,仍然可以体会当时的堆砌而来的难耐。
李日继续讲:“荣亲王封地富庶,富可敌国,在一方割据势力,路介明登基后,荣亲王便可成最大助力。但那时,陛下根本不肯再娶舒和郡主了。他态度坚决强硬,后宫着实空了好一阵,后来又过了一年吧,舒和郡主还是入了宫,成了姝妃。这其中的缘由,谁都不知道。”
李日向后倚靠身体,凳子被他压的吱呀了两声,“我猜着,是舒和郡主痴情太久,非陛下不嫁,恰逢陛下有需要荣亲王稳定朝局,交易而已。”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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