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宁小乖乖似的点头。然后他投进他哥的怀里,不记仇的小狗崽一样地贴着哄哥哥,大皇兄,我记得了。你不要发脾气了。我把我的花多分给你一些,好不好?
他简直就是天底下第一撒娇大王。
大皇子沉默地摸摸弟弟的头发。那一瞬间,他又觉得康宁确实还很小很小了。小到让他想把弟弟装在一个糖果篮子里,把他放到月亮上去。
该告诉他什么呢?该教给他什么呢?是不是还太早了是不是其实并没有什么见识、眼色、心机,是到了某个年纪就必须要具备的?
他刚刚一番纠结,一腔怒火,他害怕的、犹豫的,他起了头又终止了的是不是他的父皇也曾经这般想过?
大皇兄会保护你的。他最后只是说了一句他父皇也曾经说过的话。
而无言独坐的戚长风此时也基本冷静下来了。他冷眼看着就在咫尺的对面,亲昵团坐着的一对兄弟,难得而清晰地感受到了此刻在自己心里翻涌着的那种酸涩的嫉妒滋味。他突然很清楚地意识到,大皇子可以理所当然打断康宁和他的亲近,而他却不可能像这样把他的小殿下从他皇兄手里夺来,就只因为大皇子占据着血脉亲人的位置,所以便占有了某种天然的资格。
而明明康宁对于他来说更加重要,他对康宁的关心和关注毫不输于大皇子,他远比大皇子更需要有康宁这样一个弟弟来爱,来支撑他精神中一些荒芜的、急需一些有重量的存在来填满的地带。
可是大皇子永远都可以像今天、像方才那样把人从他怀里抢走。
于是他又在想他想了很多次的那个念头如果康宁是他的弟弟就好了。
如果康宁是生在他家里的孩子,就好了。
但是被兄长放回来的康宁打断了戚长风不算愉快的思路。
大皇子一松手,康宁就从哥哥膝盖上滑了下来,他像是回到主人身边的小狗那样自觉,想都没想,理所当然地跑回到了戚长风身边的位子上。刚才的一场小小的风波在他没有心事的脑袋里很快就消散了,他抱着自己买来的花篮子,又把自己窝进了戚长风的臂膀和身体环着的那块小小的、柔软的区域,侧面看去像是窝进了少年的怀里一样。他的发旋精致可爱,总是翘着几根碎发,显得毛茸茸的,恰在戚长风侧脸一低头就能看到的位置上。
唉。
就冲着这小小的、傻乎乎的发旋,凭你是谁,有多么难解的心事,此时此刻也都要忘了。
戚长风没有注意到自己无声地舒了一口气,整个身体都不自觉的放松了。
算了,还是叫这个没良心的小笨东西生在皇家吧,叫他气他亲生的、此刻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大皇兄去,免得来气自己了。
就让他一直做这个小笨蛋一脱开身、就会傻乎乎朝他跑过来的长风哥哥好了。
他也挺乐意。
第17章 新客 但他不再爱她了
一夜之间,寒冬降临,万物凋敝,宫城的红墙碧瓦都罩上了一层青白的雪衣。天地之间是一片白茫茫的苍冷,凡世间的一切嚣音都被吞没在北风阴沉的呼啸中了。走在路上的人无不拱手缩肩,脚步匆匆,连说句话都好像会散失辛苦拢着的那点躯干中的热量,便只能挪着两脚一路疾行。
而一墙之隔的殿内此刻却正被地龙烘得温暖如春。覆盖着铜罩的景泰蓝火盆外层水印,内里中空,隔层还置了味淡且轻的香饼子,每隔十步便有一个低等宫女专管照看,防着一星半点的火苗溅出来。
一群年龄小些的皇子公主近日爱上了聚在一起摸骨牌做游戏。因为带了一个康宁,他们自不好行酒令了,二公主便想出新招式,拿一些促狭的法子捉弄每一场的输家。
他们这群人里,大皇子若是在便必赢的,所有人便都爱争着跟大皇子组连家。只是大皇子不像他这些无事忙的弟妹,他如今既有皇帝丢给他的差事,也有了几位藏在殿内的美娇妾,十次里有两次能到场搭理搭理这些小的都算难得。
余下的便要数戚长风了。他就好像长了一双能掐会算的透视眼,再配上那张极会做戏、几次凭表情把人蒙混过去的俊脸,经常能气得二皇子二公主哇哇直叫。在被贴了几次纸条、画了满脸墨道后,二公主痛定思痛,从此不许戚长风只跟小弟组连家了,而是每次都让不相干的宫人来抓阄,决定这场谁与谁是一路。
康宁从那以后便屡屡感受惨败。尤其是当他和二哥分到了一起,两个人摸牌出牌都走随心所欲路线,除非是财神亲临坐在他们背后撑腰,不然只凭这二人,是绝无可能赢的。康宁很快就把大家能想出来的惩罚都尝了一遍,那段时间天天回永春殿都惨兮兮的。
龙子凤女在温暖的室内消磨着时光,此刻在京城外,寒风刺骨的官道上,却有一辆北上的马车终于望到了城门。
马车上正坐着一位端严貌美的中年男子,他生得有些苍白,穿着一身旧旧的白衣,那旧衣裹在他身上便显出一种伶伶动人的单薄来。他看上去明显已是有了年纪,可是周身上下却格外有一种风流羸弱的韵致,让人轻易就对他生出一些钦慕怜惜的心思。
他对面是一个穿着玄衣、始终一言不发的小男孩,生得雪容花貌,面目之精致秀丽几乎不输于宫墙内的小皇子。只是这个孩子是一点也不笑的,他嘴唇始终紧紧地抿着,脸上透出一种与年龄不符的冷峻孤刻,几乎让他看上去有几分端肃的怪异了。
阿归,燕来慢悠悠地拨了拨手炉中的碳火,神色中有几分苦恼无奈,你又不是个哑巴,总要说话的啊。
黑衣男孩皱眉,我何曾不说话?他冰冷地回了他一句,言语中并不将对方当作自己的父亲。
燕来苦笑着摇摇头,不再纠缠于这个话题。他掀开帘子看看窗外的雪,更加盼着能快些进宫了。他盼着见一见多年未逢的老友,也想看看皇帝信里说的他那些活泼可爱的皇子公主们。
其中尤其有一个小皇子,燕来虽然从未见过真人,但是关于他的信就收了能有一箱了。皇帝简直是在用著书立说的架势跟挚友描绘他的小儿子什么举世唯一,冰雪可爱;什么人间梦、天上来;什么天底下至真至诚至美至善;什么古今来去概无如是那些皇帝尽力控制自己没广而流传的诗句骈文,几乎就不是在说一个真人了。
燕来这些年游历大江南北,见过一个爱猫爱疯了的人,说他的猫儿乃是这无聊透顶的人世间唯一的真理几乎也就是老友这般了。
但是此时此刻,看着对面淡漠不语、好像对一切都漠不关心的小男孩,他竟开始有点病急乱投医地指望上皇帝那个甜蜜可爱竟致人潸然泪下的小皇子了。他疑心等他把燕归带进飞阁流丹的殿里、带到衣冠满目的席上,面对众多复杂打量的眼神和揣测试探的言语,这孩子都会摆着一张众生皆死、唯我永存的欠揍脸一言不发的。
而他所虑全中。
燕归几乎是一个照面就把杨妃一派的人得罪了。
起由是他二人拜见皇帝时,大皇子正侍立于殿下。本来一切还好好的,虽然燕归只是给皇帝言简意赅地行了礼,不过皇帝因为这孩子的身世对他有诸多遗爱包容,并不往心里去。
大皇子心里不大舒服。
但他经杨妃多年教导,可以说是一个很有涵养的人了。且他一向比较擅于体察皇帝的好恶、揣摩皇帝心中的亲疏,喜怒轻易不形于色。
只是他不去找燕归的茬,燕归不知怎么倒找上他的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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