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夫人的弟弟田亚为,在秦家却是个不起眼的角色。十八岁的大小伙子,别人科举读经读史,他非要修习那些个没前途的算学。本朝历经百余年,倒没听说过算学科出了什么本事人。
简而言之,他学的这些学也白学,哪怕他将修堤建桥,改河归道这些东西整的门儿清——照样没用。
秦家人眼里,他田亚为便是个吃干饭的。
故而本就不爱说话的性子,如今打磨的简直犹如是个哑巴。吃苦倒是真肯吃苦,工程上的那些苦头,有几个文人能吃得下去的,他倒是能没日没夜的在那污糟的工棚里计算着工程量。
也就是在他赶着城外五里堤工期的时候,家里出的事儿,竟然无人想起要去通知他一声。反倒是平日里只知道在闺房搬花弄草的罗敷,第一时间便着元和去送信儿了。
其实元和哪里知道,上一世的田亚为在秦家便是一向低调做事,一直以来就是个边缘人物。三叔三婶儿死后,更是一度被秦家人排斥在外,后来又出了罗敷爹冒充三叔攀上锐王的事儿,更是让田亚为心灰意冷,投笔从戎,此后一度断了跟秦家的往来。
犹记得当时三叔三婶儿没了那天,竟然没人想起要去通知在外忙碌的小叔叔田亚为一声。待他在工地忙了几天几夜,回来时三叔三婶儿早已入殓,棺椁都给钉死了。没能见到自己亲姐姐最后一面,小叔叔便不吃不喝在姐姐灵前一直跪到出殡那一日。
罗敷觉得上一世的自己简直冷血的可恶,如今想来仍旧觉得一千一万个对他不起。万万不可再犯从前的错误,便提早打发了元和出去寻小叔叔回来。
上辈子最后还得田亚为多番帮忙,再想想自己家人从前那样作为,岂止是令人齿冷。
如今,既然一切从头来过,罗敷决不允许上一世那些荒唐的事情再次发生。
下半晌,闲着无事儿,罗敷悠闲的靠在榻上打盹儿,手边还垂着一面白绢绣蝶的团扇,一副摇着扇子沉沉睡去的闲散样子。美人连打盹儿都是美的,两手交叠置于颊下,两睫合拢如同凑出了两排羽扇。罗敷回到未嫁之时的闺房,睡得惬意无比。一觉醒来,简直睡得浑身骨头都要酥了。一辈子里就属做姑娘的这么几年里,最是得意了。
元和打外面扑进来,动静整的颇大,罗敷叫她冒冒失失的声音给吵醒了。一边重新拾了团扇招呼起来,一边眯着眼问她什么事。
“六科放了榜,咱们老爷拿了进士科中上的排位。”
罗敷照旧悠悠摇着扇子,这事儿她上辈子就经历了一回,一点儿不新鲜了。
“小姐你一点儿不意外啊?三十老明经,五十少进士。五十岁考中进士都算年轻啊,老爷可是拿了进士科中上等!”
罗敷推推在自己耳边吼得炸响的元和,“听到了,吼得那么大声,小姐我又不聋。”
元和抖了抖一边眉毛,小姐看起来是不聋,到更像是个傻得。
“还有呢?其他人呢。”罗敷将扇子左手倒到右手,继续刚才那姿势,扇子打得欢实。
元和抢了团扇过来,十分有默契的慢悠悠摇起来,挤眉弄眼道“小姐想问谁?”
“不说算了。”罗敷可不会理她的调侃,二人在这边打着哑谜,罗敷便知元和定是又误会了什么。她可是半分不想知道那人情况的,不过是想问问田亚为,这位小叔叔是否还同前世一般,依旧执拗的选择了“明算科”。
本朝科举分为六科,其中以进士科明经科,两科最为热门,考生人数最多,亦是最难中举的两科。明算科却刚好相反,那是常年被冷落的科目,因为与铨选官员之法背道而驰,重算学轻文史,一直便是六科之中没落的一科。
上一世,田亚为乃是明算科上上等,头名及第。
“田公子拿了明算科异等,三老爷名次在咱家老爷之后,也中了进士,倒是可惜了……”
三叔在上一世也是进士科及第举人,当时更是得锐王赏识,二人一面之缘,锐王便许了为三叔引荐的诺言,留下手书一封,叫他联系淮南节度使刘承政,却不知这封信如何到了大伯手中,给爹爹做了个局,最后不得不冒充三叔生活。
三叔与爹爹那是一母同胞的双生弟兄,二人眉眼极为相似,外人是分辨不清哪个是哪个,故而给了秦家这可乘之机。
元和瞧小姐又开始愣神,轻咳了两声,手中团扇紧着扇了几下,“不是——还有一个人嘛。”
元和挤眉弄眼的捉弄,“崔家少爷,小姐就不想知道知道他……”
“以后崔家的事儿,不许你再去打听。”
怎么还矫情上了?这话让元和满是狐疑。自家小姐与崔家公子什么时候弄的这般生疏了。
不过小姐聪颖非常,无缘无故做些令人猜不准的事儿,也不是一次两次。小姐不曾解释,那便是有不可言明的理由。
罗敷神色未变,自榻上下来,款款走到妆台前坐了下来。仔细打理着方才睡得有些散乱的钗发。
“收拾下,还得给爹爹添喜气去呢。”
元和“哎”了声,手脚麻利的行动了起来。
镜中那人依旧如前世的好样貌,只是左边眉心里不知何时藏了颗小小的红痣,从前是不曾有的。
罗敷伸手在眉上擦了两把,叫元和瞧见了,“小姐这红痣从前倒是不曾见过,怎的如今看来越发鲜亮似的,想不叫人注意都难。”
“你也记得从前不曾有过是吧?”
“当然啊,从前没有的。”元和小心给罗敷理顺了长发,念了句,“好了。”
第三章
罗孱用帕子遮着小脸,从一侧闪了进来,“日头这样毒,如今看敷妹妹端坐房中,才是明智之选啊。”
端坐二字叫罗孱咬的字正腔圆,议了亲后的罗孱的确是不一样了,罗敷歪了歪头调侃她,“孱姐姐忙完了头等大事儿,便想起了端坐在房中的妹妹了?”
那头罗孱哀叹一声,“快别说了,都够心烦的了。哎,我爹说二叔进士及第,前面闹得热闹,瞧了半天不见你人影,可真够能坐得住的。”
“正要瞧瞧去呢。你先给我说说早晨那媒人相看的如何啊,怎么就心烦上了。”
“我娘非要我装模作样的,这不成那不许的。难受死了,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不规矩的过了这十几年了,肚子里能存得住多少弯弯绕,事儿一复杂了我就闹头疼。”说着双手捧起脸做了个晕厥的姿势。
罗敷不厚道的捧着肚子笑她,叫罗孱闹她半晌。罗孱是个单纯的人,正如她自己所说,肚子里没什么弯弯绕,不嫉妒不争抢,活的恣意又潇洒。要罗敷来说,若是谁能娶到罗孱,那才是几世的福分。
二人一块儿出了门。
日头毒,便挨在一起躲在树荫下走,这下头也连一丝丝的小风都不曾有,蒸腾的厉害。
“知道我表哥明经科拿了中下等吧?”罗孱带着小小的得意,“今儿急巴巴找上我来,生怕你不关注他似的。”
罗敷眸色暗了下来,表情不复刚才的轻松,步子慢了下来,罗孱见旁边人不知何时渐渐落到了后头,停下来不解的望着她。
“我与崔家表哥没什么的。”罗敷说的正经,罗孱却以为她是脸皮薄害羞,岔开了话题再不提起。
厅里挤满了给秦家老二秦文昌道喜之人,罗孱与罗敷姑娘家不便迎客,便被罗敷娘支出去玩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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