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奴打听到许家早些年清贫,余夫人嫁入许家,是长嫂如母,养大许将军的弟、妹,操持庶务,过得颇不易。而且余夫人生养的儿女都没成人,年岁大了,膝下没有一儿半女。”这些不算隐秘的家事不难打听,张云栋这些日子奉命与人交好,在宫里宫外都有眼线,很快就打听到了。
薛妍穗心里更不是滋味了,“安排一下,本宫悄悄出宫。”
宫里众人眼睛雪亮,承嘉殿的薛贵妃名为贵妃,实则是后宫之主,不过差了个名分。她要出宫,自然无人阻拦。
而张云栋安排的悄悄出宫,宦官、宫女重重护卫,不过是没有打出依仗,他可不敢让贵妃娘娘犯险。薛妍穗还没出宫门,皇帝就得到了消息,他曲指按了按太阳穴,“让跟着的人护好贵妃。”
到了许府,张云栋亮出腰牌,负责围守许府的禁军参军变了脸色,躬身让开了府门,眼角余光看到马车里走出一道高挑身影,虽衣衫素朴,但他仍认出这位就是赫赫有名的薛贵妃。
张云栋抓了个管事模样的仆从带路,去了余夫人住的院子。
许府宅邸颇大,仆婢众多,却沉寂如死水,家主卷入谋反之事,禁军围守府们,许府从上到下陷入大祸临头的绝望。
“怎么走偏道?”张云栋一把扯住带路仆从瞪眼,余夫人是当家娘子,理应住在正院,这仆从怎么往偏院带?
“回……回贵人话,夫人就住在东院……正院里住的是二郎君……”仆从吓得结巴,带这么多随从,在这个当口来府里,定是贵人。
“二郎君是许将军的弟弟许江?”张云栋见贵妃娘娘皱眉,问道。
“是,是。近些年郎君常年驻守西北,二郎君一直在正院。”
长嫂住东院,兄嫂养大的兄弟倒住进了正院,这许二郎竟也做得出,张云栋暗暗鄙夷。
东院里,御医已经到了,开了方子熬了药,余氏身边的婢女胆子比许府其他院子侍候的大,按照御医吩咐给余氏喂了药。御医诊治过众多染病的宫人,药方经过验证,余氏喝了药,慢慢的睁开了眼皮。
薛妍穗到的时候,余氏已醒了。
“夫人,贵妃娘娘来了。”
“快,扶我起来。”余氏挣扎起身,“换一身衣裳,头发梳一梳。”
婢女扶着她下了床,换了身新衣,将她花白的头发梳的整整齐齐,尽量显出几分精神,余氏是个要强的人。
薛妍穗进来,微有些惊讶,余氏和她想象中大不一样。她年岁很大了,头发白了大半,脸上皱纹密布,病容憔悴,但衣衫整洁,见了她也没有呼天抢地的喊冤。
薛妍穗没让她行礼,让婢女扶她躺回床,今日来这里,不是为了折腾这个上了年纪的老夫人的。
“许郎不可能谋反,求娘娘代老身向圣人转述。”余夫人提起许淮老将军面上没有怨愤,实在不像一位被夫君当做弃子舍弃的模样。
“彭王府搜出的书信,朝上诸公辨认过,确是许老将军的字迹。”
余夫人一直摇头,“娘娘,老身与许郎相伴近五十载,情深意笃,且不说许郎一心报国,单单老身在京中,他不可能不顾我的死活谋反的。而且他的字迹京中没人比我熟悉,求圣人允老身入宫辨认。”
薛妍穗目露诧异之色,余夫人对许淮深信不疑,对自己在许淮心中的地位更是自信满满,这和张云栋打听到的消息出入太大了。
“据本宫所知,许将军此次出征身边带着子、侄。”
“他们捆在一起,比不过老身一人。”余夫人呼哧呼哧重重喘了几下,布满皱纹的面孔竟露出个甜蜜的笑。
薛妍穗被闪了下神,但口说无凭,余夫人单说这些打动不了她。
“唉,老身膝下子女全部夭亡,许郎不肯纳妾,名下的儿子是过继二郎的,非我二人的骨血。”余夫人犹豫了一下,再次恳求,“求娘娘在圣人面前美言,让老身认一认许郎字迹。”
余夫人病着,精力不济,翻来覆去一再恳求,薛妍穗最后心软,应了她。
薛妍穗带人离开,一出院门,乌压压一群人跪着磕头,打头的是些不到十岁的小孩子,哭哭啼啼的哀求饶命,看装扮容貌,不是仆婢。
张云栋命人驱散开这些人,“娘娘,这些是许二郎的家眷。”
与余夫人相比,这些人的落了下乘。
“回宫吧。”
许府正院里,许二郎许江凄风惨雨的脸上终于有了点喜色,“贵妃娘娘没有惩罚你们就是好消息,再说咱们府上现在人人避之不及,贵妃娘娘却肯踏足,满京城都知道陛下对贵妃娘娘的宠爱,她肯来也代表着陛下的态度。让柔娘她们别忙着寻死。”
打发走了姬妾子女,许二郎将一个容貌昳丽的少年扑倒在床上,“笙郎,我们有救了。”
那唤做笙郎的昳丽少年,未如许二郎一般喜极而泣,在许二郎看不到的地方,眼神阴狠诡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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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第二日,薛妍穗遣人接余夫人入宫,因她年岁不小又病着,特意命人备了一顶暖轿,一路抬进承嘉殿。
正殿里,薛妍穗坐的笔直,眼神落在花几上摆放的桂花上,韩道辉带着数个宦官站在一旁,余夫人被两个宫女搀扶着进来。
薛妍穗摇了摇手,“免礼,坐。”
宫女扶着余夫人坐下,她双手按在膝头,紧张的颤抖。
薛妍穗无声的叹了口气,将余夫人接到宫,让韩道辉带许淮手书的那封信,她已算逾越了。
看了眼白发苍苍的余夫人,薛妍穗掐了一簇桂花揉搓,这个世道夫荣妻未必贵,夫祸妻却一定同当,她动了恻隐之心。无论如何,让余夫人生死都明明白白吧。
韩道辉展开书信,双手托着,递到余夫人面前。
余夫人还病着,呼吸一急,呼哧声响亮,安静的殿内飘荡着她呼哧呼哧的声音。
薛妍穗抿唇望过去。
“老身……老眼昏花,看不清……”余夫人话语断断续续,抖得像寒风里飘落的枯叶,她站起身,颤巍巍的手不自觉的摸信纸,哪里是看不清,不愿相信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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