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欣只一味地喝酒,也不忘为他人添酒,但确实醉眼朦胧了,尽管他人杯中酒分毫未动,他却依然往其中注酒……
他猛喝一杯后,突然醉醺醺站起来,缓缓举起手,指着文帝的孝陵说:
“黑獭,你才是当今天下独一无二的英雄。在你的前头,已经有两个哥哥输给北魏元氏皇族了,都被害死了;所以,你的即位大冢宰处境是何等的严峻!你的相座,简直是置之于死亡深渊的边缘!
那时,宇文泰才十八岁啊,血气方刚;然而,宇文泰却能闭门养晦,假痴假癫,装傻一装就是十二年!这种强忍的功夫,自古以来谁能相比?
精明强悍的尔朱荣不是好对付的,晋公府第的禁卫不仅多过皇宫,也强过皇宫,而且,天下十二军兵马全归他相府调遣,想动他一根毫毛,那是难上加难!
宇文泰的无上法宝便是一个‘柔’字,一切听他,顺他,随他,让他,并且是心平气和地这样去做,一次、十次、百次、千次的心平气和!这就千百次地消除了尔朱荣对宇文泰的疑虑,千百次地消除对宇文泰的戒备!
宇文泰让他看到的是一只驯良的绵羊,决非圣威难犯的帝王。尽管尔朱荣精如鬼魅,却也终于被你蒙住。最后,实际上你只凭一己之力,便收拾了这个不可一世的无冕之皇。
那一日,宇文泰忧愁满面对尔朱荣说:“哥,我母亲春秋已高,嗜酒难戒,喜怒无常,大伤圣体。弟虽屡次劝谏,终是无效。她老人家敬重的只哥一人,我这里有一篇《酒诰》,哥能进宫为太后诵读一遍,劝解一番吗?或许太后听后从此就戒了酒。”
尔朱荣点头答应了,他大事独裁,小事有时还是听宇文泰的。便这样随你入府去见老夫人去。一路上绝无任何异常之象,况且宫中他早安下了无数钉子,有异常之处也早就通报了。
他见了老夫人,便列坐一旁,拿出《酒诰》有板有眼地诵读起来。而宇文泰向来格外规矩,当太后与尔朱荣对坐,叙家人之礼时,宇文泰总是侍立一旁。便在尔朱荣读得忘乎所以之际,宇文泰悄悄从袖中取出了玉挺,猛击尔朱荣头部,一下就得手了!
宇文导听得兴奋,举起了酒杯:“何谓以柔克刚?这便是以柔克刚!唯有大英雄能以柔克刚!文帝击杀尔朱荣那一日,事前没告诉任何人,连咱们四人都瞒住了,这才无密可泄!来,为文帝的英明,干!”
“干!”大家喊道,同时将酒倒入喉中。
元欣依然冲着皇陵说:“黑獭,你宰制关陇,鏖战东魏,其实只用三年时光。当年八柱国苦战了十几年,寸土未得,你则一举成名。假如天假其便,再给你两年时光……”
“那北国也统一了!”侯莫陈顺断然道。
宇文导突然哭了起来,呜呜咽咽地说:“我可怜的黑獭,你这短暂的一生是怎么过的?大上大冢宰后的头十二年,你活得多么窝囊!你简直像一条毛毛虫在虎口里蠕动……
后来那几年,又全在刀尖上过日子,你总是在最前线。人家当皇帝,三十六宫,七十二院,你后宫嫔御不过十数人,临终还遗诏:无子女者,悉放还家!老天,你睁睁眼吧,怎能让黑獭受偌大委屈……”
于谨大声吼道:“大周完了!先帝,你知道不?你同尔朱荣斗法的一片苦心,白费了!你奋战沙场,统一北方的努力也泡汤了!”
元欣哭道:“如今,朝廷官员已改服汉魏衣冠,我们大周完了!陛下,为何立嗣偏得自己的儿子不可,立自己的兄弟就不行了?
你明知皇长子不行啊!你哥哥宇文洛生能让你接替皇位,你为何就不能让宇文邕嗣统?现在如何?同归于尽!齐王被杀了,我们也行将被杀,你苦心经营的大周也完了,我们这些人,连同所有功业,都如水泡一般,幻灭了!”
于谨双手挥舞,狂喊:“完了!完了!完了……”
上柱国侯莫陈顺始终一言不发,但不停喝酒,此刻酡红着脸,眼泪沿双颊滑下,珍珠一般挂在胡须上。他眼前晃动千军万马,那是空前惨烈的一场鏖战——东、西两魏的河桥、芒山之战,人在刀光之中,马在箭雨之下。
突然,宇文泰坐骑中了流矢,马直立而鸣,同时将宇文泰掀落马下。于是,东魏兵蜂拥而上,西魏兵见主帅落马,阵脚大乱……这时,两员将领纵马冲上前去,一个是都督李穆,一个是他的父亲尉迟纲。
东魏兵认定落马的人是敌军的重要首领,为了邀功领赏,越围越多越紧。李穆急中生智,排众而入,用马鞭抽打宇文泰,喝道:“浪荡兵,你们的上司何在!”同时跳下马来,步行与东魏兵血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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