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宇文邕痼疾缠绵,必须当心保养,所以总要到天明以后,太监方敢“请驾”。从去年八月驾到洛阳行宫以后,这种情形,由来已非一日。
但独孤伽罗对于宇文邕这一天的起居,特别注意,实际上伽罗无时不在侦伺宇文邕的动静,这份差使,由伽罗的太监谢安担任。
这个被上上下下唤做“小谢子”的谢安,是直隶南皮人,生成兔儿脸,水蛇腰,柔媚得象京城里应召侍坐的小旦,同时又生成一张善于学舌的鹦鹉嘴,一颗狡诈多疑的狐狸心,对于刺探他人的隐私,特具本领,因此深得独孤伽罗的宠信。
在禁城内,独孤伽罗住“西六宫”的储多宫,照规矩有十四名太监执役,其中带头的两名“八品侍监”,名为“首领”,小谢子以首领之一,独为独孤伽罗的心腹。
前一天晚上,小谢子就把丽妃杨丽华在御书房伺候笔墨的消息,在独孤伽罗面前渲染了一番。但一到起更,宫门深锁,消息中断。
虽然前前后后在宇文邕身边已经两年,却始终未承雨露的独孤伽罗,看着丽妃杨丽华的那方粉红手绢,妒恨交加,几乎一夜不能安枕。
所以一早起身,等小谢子来请安时,伽罗第一句话就是:“去瞧瞧去!”到那里“去”?“瞧”什么?小谢子自然知道。答应一声,匆匆而去。
等打听回来,独孤伽罗正进早膳,他帮着照料完了膳桌,悄悄靠后一站,什么话也不说,倒象是受了什么好大的委屈似地。“怎么啦?你!”独孤伽罗微偏着脸问。
“奴才在替主子生气。”“替我?”独孤伽罗没有再说什么,只拿手里的金镶牙筷,指着膳食上的一碟包子说:“这个,你拿下去吃吧!”小谢子跪下来谢了赏,双手捧着那碟包子,倒退数步,然后转身走了出去。
独孤伽罗慢慢用完早膳,喝了茶,照例要到廊上庭前去“绕弯儿”。一绕绕到后园,只见紫白丁香,烂漫可爱,桃花灼灼,灿若云霞,白石花坛上的几本名种牡丹,将到盛开,尤其娇艳。
伽罗深深惊异,三日未到,不想花事已如此热闹了。花儿热闹,人儿悄悄,满眼芳菲,陡然挑动了寂寞春心,十六岁的独孤伽罗,忽然想起两句不知何时记下,也不知何人所作的词,轻轻念道:“不如桃杏,犹解嫁东风!”
念了一遍又一遍,叹口气懒懒地移动脚步,回身一瞥,恰好看见小谢子在回廊上出现,知道他有话要说,便站住了等他。
“奴才刚打前边来。皇上刚刚才传漱口水!”小谢子躬身低声,秘密报告。“这么晚才起来吗?”“听‘坐更’的人告诉奴才,皇上到三更天才歇下。
叽叽咕咕,絮絮叨叨,跟阿史那皇后整聊了半夜。”“喔!”独孤伽罗装得不在意地问,“那儿来这么多话聊呀?”
“谁知道呢?据说,就听见阿史那皇后小声儿的笑个没完!”独孤伽罗脸上顿时变了颜色,但伽罗不愿让小谢子看到,微微冷笑一声,走得远远的,对花悄立,不言不语。
“皇上也是!”小谢子跟过来,在伽罗身后以略带埋怨的语气说,“怎么不爱惜自己的身子呢!”
不错!独孤伽罗在心里想,这是句很冠冕正大的话,到那里都能说的。于是,伽罗从容地转过身来,一面走,一面问:“什么时候了?”
跟在后面的小谢子,赶紧从荷包里掏出一只打簧金表来,只见短针和长针,指在外国字的八和三上,便朗声答道:“辰正一刻。”“哎哟!可稍微晚了一点儿!”这是说到中宫问安的时刻晚了些。
伽罗昨天下午就要见阿使那阿史那皇后有所陈诉了,因为阿史那皇后午睡未醒,不便惊扰。这时决定乘问安的机会要狠狠告丽妃杨丽华一状。所以特为把那方粉红手绢带着,好作为证据。
就这时,又有个太监来密报,说宇文邕起身不久,吐了两口血。这是常有的事,但恰好说与太后。后圆圆的脸,永远是一团喜气,秉性宽厚和平,颇得宇文邕的敬重,更得妃嫔、太监和宫女的爱戴。
因此,就是精明强干的独孤伽罗也不得不忌惮伽罗几分。但是比起丽妃她们,独孤伽罗已是非常骄恣的了。
就像阿史那皇后每天梳洗,妃嫔都应该到中宫伺候,唯有独孤伽罗不到。阿史那皇后也曲予优容,甚至当宇文邕知悉其事,作不以为然的表示时,阿史那皇后还庇护着,说是独孤伽罗要照看宇文赟,所以免伽罗循例伺候。
也因为如此,独孤伽罗在忌惮以外,还对阿史那皇后存着敬爱之意,同时伽罗也深明“挟天子以令诸侯”的道理,要打击宫内何人,就必须利用阿史那皇后统摄六宫的权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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