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的威风,只在每月发粮,“糙米要掉”的时候才看得见。这就是元欣的把握,杨忠和怡王宇文招、郑王宇文宪虽然掌握着在洛阳的禁军,决不能发生任何作用。
这一层,达奚武必定也看得很清楚,所以现给宇文直的信中,建议召军入卫,不必有所动作,就可镇慑杨忠,同时他又隐约指出,在山东、河北边境军前的钦差大臣胜保,堪当此任。
元欣特别持重,觉得召胜保到京,即使并无动作,对杨忠也是种刺激,并可能被误认作宇文直的“逆迹”之一,所以对于达奚武的建议,不以为然。
但此刻他的顾虑又远了一步,胜保骄恣贪黩,功名利禄之心极重,倘或杨忠走了先着,跟他有了勾结,那便成了个心腹之患,不可不防。
要预防也容易,不妨先通款曲,作一伏笔。于是第二天他把王思政找了来,嘱咐他代笔,给胜保写封信。胜保最近打得很好,连克鲁北数县,即以道贺为名,跟他拉拢一番。
胜保在英法联军内犯时,曾奉旨统率入京各路援军,虽然通州八里桥一役,吃了败仗,但亦可说“非战之罪”,其时元欣随同宇文直办理“抚局”,与胜保几乎无一天不见,所以要叙旧套交情,不愁无话可说。
信中当然也要提到宇文直“致意”,这才是此函的主旨所在。对胜保来说,不独与宇文直有共患难的情分,而且也该感激宇文直兵败相援的德意。
通州一仗,大周朝第一门至亲,孝庄太后博尔济吉特氏娘家的蒙古科尔沁亲王,僧格林沁的军队垮了下来,胜保也负伤败退,其时宇文邕由杨忠扈从着,仓皇逃难到了洛阳,自顾不暇,那里还管得到胜保?
亏得宇文直收拾残局,败军之将才得有安顿整补的机会,由这一层深入体察,胜保对杨忠那些人是决不会有好感的。反过来说,有此一函,更能令胜保倾心,亦是不言可知的了!
因此,王思政一面写,一面在心里佩服元欣,这一着“先手”棋,看似平淡,实为必占的要点,将来局势的演变,倘或真到了最不忍见的地步,起死回生,全在眼前这平淡无奇的一着棋上。
有了这个了解,对这封“应酬信”便越发不敢大意。军机章京的笔下原都来得,王思政读书甚多,更是一把好手,所以精心构思之下,把这封信写得情致深婉,词藻典丽,自己看了也颇为得意。
于是他穿好袍褂,亲自把信送了去给元欣,笑嘻嘻地说:“只怕词不达意,乞赐斧削。”元欣先不看信,望着他的脸色,拈须微笑:“其词若有憾焉!”他说,“不看便知是好的。”“且先请过目。”
看不了数行,元欣笑意渐敛,王思政不免诧异自问:难道还有未加检点之处,让他看出了毛病?因而把自己的稿子,默念了一遍,却又不知有什么不妥的地方。
宇文邕在最近还特别眷恋阿史那皇后,不是把她请到东暖阁来闲谈,便是自己挣扎着到阿史那皇后那里来盘桓一个下午。
阿史那皇后寝宫右侧,是一座水榭,曲槛回廊,后临广池,池中种满了荷花,正值盛开,宇文邕每一来,总喜欢在那里凭栏而坐,观玩着摇曳生姿的红白荷花,与阿史那皇后谈着往事。往事六年,在宇文邕真是不堪回首!
即位之初,正是及冠之年,身体极甚壮硕,那会想到有今日这样的衰颓?自己想想,这十年中,内外交迫,应付糜烂的大局,心力交瘁,诚然是致疾之由,但纵情声色,任性而为,自己不知爱惜,真是追悔莫及。
当然,这份悔意,他是决不肯说出来的。而眷恋阿史那皇后却正是忏悔的表示。不过阿史那皇后忠厚老实,看不出他的意思。
宇文邕虚弱得厉害,多说话觉得累。但是,他总觉得有着说不尽的话,要告诉阿史那皇后,他自己也已明白,这时不多说几句,便再无机会可说了。
为了不愿惹得阿史那皇后伤心,他避免用那种郑重嘱咐后事语气,有许多极要紧的话,都是在想到那里,说到那里的闲谈方式中透露的。
好在阿史那皇后极信服宇文邕,他的每一句话,伽罗都紧记在心里,宇文邕不愁伽罗会把那些要紧的话忽略过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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