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务必找到伽罗,哪怕跟到西胡,也得抢回来。”萧琮满面怒容,“我调数万大军南下,可不是只为南夏这点东西!南风死了,伽罗绝不可再有闪失,否则断了线索,这回南征的功夫就全部白费。她那锁子也在西胡手里,务必设法夺回!”
“遵命!就算死在西胡,我也发誓将伽罗夺回来!”
萧琮又问道:“当时伽罗被劫走,不是杨坚假扮的西胡人?”
“不是。西胡人的容貌我认识,领头的人前几年还在战场上见过。伽罗身边那婆娘很厉害,当时跟我一起杀西胡人,装不出来。这回丢了人,是我无能,恳请殿下许我戴罪立功,抢回那伽罗,再来找殿下请罪!”
说罢,双手托着弯刀,送至萧琮面前。
萧琮眉目阴沉,半晌才道:“先给你五十精锐暗中去查,不够再派人手。务必找到伽罗,否则全家问罪!”说罢,取了那匕首,手臂动处,斩下他一撮头发。
屋内重归安静。
连日来的闷气难以消解,萧琮看着素日重视的助手神情颓丧,更是生气,阴沉着脸将匕首掷在地上,快步出屋。
外面阳光甚好,院中花树繁茂,与初到时截然不同。
从二月下旬至今,将近一个月过去,议和的事却未能如他所预料的那般结束。
南夏残兵的骚扰愈来愈频繁,听说那位被罢免的蒙旭被重新起用,正集结兵力,意图夺回城池。
数年前蒙旭的战神之名响彻北地,令西梁西胡皆闻风丧胆,如阴影般笼罩。萧琮早年曾与蒙旭对阵,见识过他神鬼莫测的本事。那回他以五倍的兵力围攻蒙旭,却被蒙旭杀得丢盔弃甲,落魄逃命时险些命丧敌手,哪怕事隔多年,回想起来仍旧胆寒。
这位杨坚更甚,身在云中城里,却神不知鬼不觉的安排了数次突袭,若非战报传来,他竟然都未曾察觉!
逆境之下,他未曾求饶,反而以攻为守,这份胆气,比先前那位皇帝不知强了多少。
萧琮并不想在此逗留太久。
然而数日胶着,议和的条件仍旧未谈妥,杨坚半分不让,显然是意欲拖延时间。
萧琮重兵速进,固然攻占了许多城池,后军的隐忧却愈来愈重。
西胡向来虎视眈眈,都城卫军及边防不可轻动,西梁能迅速调动的军队几乎都在萧琮手中。孤军深入,后援乏力,如此情势下,若是再拖数日,处境恐怕会更加艰难。
权衡利弊,萧琮进退维谷。
杨坚接到禀报,说萧琮欲见他时,并未觉得意外。
他已连着数日没能好生歇息,身体和精神皆已疲倦,斗志却日渐高涨。云中城外的蒙旭没有令他失望,数次突袭皆迅捷而勇猛,效果出乎意料。而在议和场中,萧琮最初强硬傲慢的态度日渐收敛,代之以焦虑。
这当然是好事。
杨坚将杯中浓茶一饮而尽,苦涩的茶水从舌尖蔓延至舌根,经喉咙入腹,除了苦,再无其他滋味。换作淮南那些文人,大概会说他暴殄天物。可此时,他急需这样的苦涩来振奋精神。
如常到得明光堂,里头萧琮正来回踱步。
屋内别无旁人,萧琮见到他,开门见山道:“她被劫走了!”
杨坚微露诧色,皱了皱眉,“是独孤姑娘?何时的事?”
“三日前。”萧琮盯着杨坚,“皇上不知情?”
“近日琐事颇多,倒未留意。”杨坚揉着眉心,带出稍许调侃,“王子对她那般重视,应是安排了重兵看守。云中城里,谁敢如此大胆?”
萧琮嗤笑,“是西胡在途中劫走。我的人来报,当时是贵国的土匪与西胡人勾结。”
杨坚哦了一声,道:“自从虎阳关大败,境内盗匪四起,叫王子见笑。”
萧琮冷哼,“皇上打算坐视不理?”
“实不相瞒,而今的情势,我朝自顾尚且不暇,连王子要的东西都拿不出,哪还有余力剿匪?”杨坚瞧着萧琮,觉出其中的怀疑,遂道:“王子既指名要伽罗过去,自然知她身世。独孤家与我有仇怨,高家更有杀亲之仇,我朝太上皇对他两家只欲杀之而后快。先前我力保伽罗,只是为践行诺言,如今她已是王子的人,我无意费力救她。”
他全然事不关己的模样,令萧琮将信将疑。
片刻沉默,杨坚又道:“西胡如此紧追不舍,难道这伽罗当真有过人之处?”
“无非容貌过人而已。”萧琮立时回答,继而笑道:“说起来那可真是个尤物,长得漂亮,又软又香,抱在怀里销魂蚀骨,跟旁的女人截然不同。”他做贼心虚,作势低头整理衣衫,并未留意到杨坚陡然转为阴沉的目光。
屋内片刻安静,萧琮似觉尴尬,又笑向杨坚道:“皇上对她感兴趣了?”
“虎阳关外的事我无暇顾及。美人之恩,王子消受就好。”杨坚冷声。
漆黑的铁扇缓缓扣着檀木桌,他看向萧琮时目光如鹫,丝毫不掩饰其中挑衅,“议和的事拖了数日,于你我都非好事。我朝太上皇英明,起用了数名大将,他们眼见家国落难,群情激动,数度滋扰王子,连我也难以牵制。西胡连番生事,敢从王子手中抢人,显然有恃无恐。奉劝王子,见好就收。”
萧琮冷嗤,眼色却愈发晦暗。
伽罗被劫走,固然令他震怒,西胡与南夏土匪勾结的事,更令他心惊。
这番打交道,萧琮只觉杨坚此人心机深沉,人在云中城不动声色,千百里外的谋划却令人心惊。蒙旭的威胁不得不防,若杨坚借着伽罗为引子,当真暗中与西胡合谋对付西梁,那可大事不妙。
他阴阴笑了两声,“我也想收手,可皇上给的条件,算得上好?”
“原先的数额上,我愿再加两成。”僵持多日后,杨坚终于松口,“王子意下如何?”
萧琮微怔,盯着杨坚的眼睛。
片刻后,他缓缓露出笑意。三月廿八日,僵持许久的和谈终于结束。
萧琮率军撤离的当日,杨坚粗略安排了云中城善后的事,留下韩擒虎在此,便动身回京。
汶北被侵占了十二州城,其中官员或在战事中身亡,或被冲散下落不明,这些时日他已安排人专门往各处查问,待奏报送入京城,太上皇自会有所安排。
蒙旭也重归都督之位,率兵镇守在虎阳关。
北地围困暂解,京城之中情势依旧不容乐观,内忧外患之下,杨坚归心似箭。
和谈的事尘埃落定,他对裴矩等人也没了耐心,命余下官员在建章宫两队侍卫的护送下乘车马回京,他只带了战青和五名亲卫,飞骑出了云中城。
汶水之南,听到西梁撤军的百姓们欢呼不止,先前的沉闷一扫而尽,街市巷陌渐渐恢复了生机。道旁的柳树早已郁郁葱葱,远近山峦黛青连绵,连岫云野风都增了意境。纵然京城中依旧杀机暗藏,杨坚纵马驰过时,依旧浑身松快,马蹄轻疾。
数日之后,进入灵州境内。
此处离汶水已远,毕竟未受战事侵扰,街市间更显热闹。
杨坚未露皇上身份,沿途只以行客装束用饭投宿,特意骑马穿灵州城而过,瞧见百姓安居,颇觉欣慰。
出城向南,疾驰将近两个时辰,郊野间水山相绕,农田青葱。起伏叠嶂的山峦之间,有一座碧云峰耸入云霄,陡峭的山势如刀削斧劈。
峰下有处庄院,是灵州前任刺史躬耕田园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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