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坚的神情愈绷愈紧,最终负手转身,道:“夜冷了,早些休息。”
说罢大步出了南熏殿,挺拔笔直的背影迅消失在暗夜里。
伽罗呆站在那里,看着树影摇动,风过回廊。
好半天,察觉华裳出门将披风裹在她身上,“姑娘别站着了,当心受风寒。”
伽罗依言往里走,心里却有些迷茫。
杨坚那样的态度,算是什么回答?
次日一整天,杨坚都没再提南熏殿的事,往鸿胪寺和户部走了一趟,归来时夜色已深。
谭氏醒后神色如常,听伽罗问起殿中缘故时,便回答道:“殿下问长命锁的事,我站了会儿,觉得头晕目眩,不知怎么晕倒的。兴许是前阵子劳累,昨儿日头底下受了热气,没站住。”
这说法伽罗并不太相信。
毕竟外祖母的身子骨她是知道的,不至于站会儿就晕倒。这背后,肯定另有缘故。
谭氏瞧见,便是一笑,“放心,这只是小事。外祖母不管做什么,都是为你好。”
“我知道的。”这方面,伽罗当然不会怀疑外祖母。
但昨日才为昭文殿里的事费尽思量,想着外祖母醒后能给她解惑。谁知道外祖母不肯细说,杨坚又闷葫芦似的让人捉摸不透,两边儿都瞒着她,让伽罗觉得气闷。
气闷也无济于事。外祖母就这性子,大包大揽起来,谁都没辙。
伽罗先前为长命锁的事费神费力,陡然从中剥离,竟觉无事可做,心里又觉得烦闷,索性跑到院中,逗弄阿白去了。
心里有个角落却总是空空的,逗弄阿白时也心不在焉。
外祖母那句话虽说得含糊,却也不是无迹可寻。
她将昏倒的过错尽数推在身体上,并没说杨坚如何逼问,且她当时的神色,提起杨坚,也没半点不满。所以当时昭文殿内,难道杨坚真的没有逼迫外祖母?
伽罗抱了阿白入怀,坐在廊下,瞧着碧云长天。
想了半天,又觉得有些懊丧。
当时情急,她也许将情势估计得太坏了。其实杨坚当真想要那长命锁,多的是办法,途中随便找个由头,拿她做要挟,逼问外祖母,未必不能套出实话,又何必在昭文殿闹出动静,让她知晓,平白添堵?
若真如此,当时他就该理直气壮地给她驳回来,顺道痛斥她的小人之心、忘恩负义!
他背地里叫过她“小白眼狼”,伽罗又不是不知道。
可他为何什么都不说?
南熏殿里伽罗心思摇摆,昭文殿中杨坚面沉如墨。
其实昨日的事解释起来不难,他行得端坐得正,没有威逼,坦坦荡荡。
可听见伽罗不算尖锐的质问时,却还是胸闷气堵,甚至暗怒。尤其想起苏威的平白指责,伽罗素日对苏威的信任,就更加烦闷。所有的事都串成了线——苏威误会是他逼供导致谭氏昏倒,回去后告诉伽罗,伽罗立即相信,然后质问好心去探望的他。
杨坚觉得,一腔赤诚仿佛都喂给了南熏殿里那只拂秣狗!
他暂时不去想南熏殿的事情,因给徐坚布的网越收越紧,这两日格外忙碌。出入宫廷,来往衙署,所有人看到他冷肃的神情时都颇敬畏,只当他是为了朝堂的事焦头烂额,唯有宁远公主觉出不同——
旁的事情她或许迟钝,但兄长的情绪,她却能捕捉得十分敏锐。
从淮南到京城,纵然杨坚时常冰块似的冷着脸,却向来有分寸。做事的时候专注认真,对属下宽严相济,张弛有度,令人敬畏,却不会随意迁怒。待朝堂官员也是如此,铁腕之下不容徇私敷衍,却也点到即止,甚少苛责。
但这几日,哪怕只同皇兄吃过两顿饭,她也觉得,皇兄时常走神。听说那日还因气怒而斥责下属,责罚甚重,不符平常的作风。
事出反常必有妖。
宁远公主思来想去,能让皇兄这般反常的,唯有独孤伽罗。
——毕竟那次她想带独孤伽罗入宫,皇兄一反常态的对她怒,宁远公主记忆犹新。
宁远公主苦恼了一阵,这日耐不住,求得隋太祖杨忠允准,趁着后晌来建章宫走走。
杨坚还在嘉德殿,宁远公主闲着无事,中途碰见战青,便强行抓来,让他陪着游园。战青没法,好在手头暂时没有十万火急的事情,遂吩咐刘铮去给杨坚复命,自己跟在宁远公主身后,是尽职尽责的侍卫模样。
比起皇宫的恢弘,比起西、北两苑的清秀,建章宫其实没什么可看。
宁远公主却很喜欢,哪怕只是瞧瞧那些空着的殿宇。
渐渐走近南熏殿,宁远公主仿佛忽然想起来,“独孤伽罗还住在这里吗?”
战青颔,“回禀殿下,从未搬离。”
宁远公主远远瞧过去,朱红的两扇门紧闭,只能看到墙内飞檐翘角的殿宇。
她稍作犹豫,便叫战青上前敲门。
开门的是南熏殿的侍女,宁远公主走进去,就见伽罗坐在廊下的躺椅中,正逗弄那只拂秣狗。
见着她,伽罗忙放下阿白,起身迎来给她问安。
宁远公主不露喜怒,随手叫她免礼,过去将那拂秣狗瞧了片刻。拂秣狗长得倒是很好,通体白毛柔软顺滑,光泽甚好,那双眼中的无辜胆怯消去,滴溜溜的满是机灵。它显然不认得旧主人,看宁远公主似是要伸手抚摸它的样子,尾巴微摇,抬起爪子立即奔到伽罗脚边。
连只狗都背弃她,只会黏着独孤伽罗,宁远公主嫌弃道:“没我那只长得好!”
“是我照顾不周,有负公主美意。”伽罗道。
宁远公主轻哼了声,“捉过来我看看。”
伽罗遂抱起阿白,送到她面前。
这回阿白倒是乖了,背靠在伽罗怀里,四只爪子坦荡伸出去,任由宁远公主瞧。过了会儿又被伽罗横抱,乖乖伸出脑袋,被宁远公主揉了揉。
秋日阳光甚好,外头一株银杏渐渐转了颜色,天高云淡。
宁远公主唇边若有笑意,脸上却是嫌弃之态,瞧了片刻,忽然道:“独孤伽罗。”
“嗯?”
“你……”宁远公主瞧着阿白,有些难为情的道:“你是不是得罪皇兄了?”
伽罗微讶, 看向宁远公主。
宁远公主宫装鲜艳,眉目却垂着,手指只在阿白背上流连。
伽罗犹豫了下, 道:“民女怎敢得罪皇上殿下。”
“别在我跟前装了。”宁远公主皱眉, 抬起头来, “皇兄护着你,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你在建章宫住了半年,上回在清思园瞎晃,显然没什么顾忌。在皇兄跟前, 你也自称民女?我今日过来,也不是要兴师问罪, 只是想问清缘由。”
她自重逢以来,到伽罗跟前就露出尖锐的刺,此刻难得坦白,倒叫伽罗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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