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郦道永这个人,怎么能以世情来判断呢?
这世上竟然有这样的道理,两个人,不论身份如何,地位高下,相貌般配与否,只要两情相悦,他们就是全然平等的,必须付出同等的代价,不能打一点折扣。
自己当初在梨春院没能问成郦道永的那个男子和男子如何成婚的问题,在今日得到了答案。
言君玉心中情绪激荡,一时竟不知道说什么好。他没遇到过好老师,不知道这就是被人点化关隘的感受,只怔怔看着郦道永,不知道说什么。郦道永只是带笑看着他,隔着牢栏,仿佛两人身处的不是诏狱的牢房,而是待客的厅堂一般。
言君玉醒悟了过来,仓皇地看了一眼周围,显然想到了身处何地,他的表情很快地垮下去,显得有点可怜。
“但是你……”
“但是我要死了。”郦道永淡笑着补完他的话:“我早知道了,圣上心窄,诏狱里死了不知道多少文官了,一定不会放过我的。我在写那出《昭君出塞》时,就已经知道这结局了。”
“那你为什么还要写!”言君玉急得汗都冒出来。
“言君玉,你去过江南没有。我幼时在江南长大,江南的海边有一种青蟹,每年从海中回到滩涂产子,到了春分这一天,小蟹就成群结队地回到海里去。所以海鸟就聚集在滩涂上,等着吃小蟹。第一只爬出去的蟹,一定是要死的,谁都不想做第一只,但是如果没人做第一只,大家就都得饿死在岸上。那么,谁来做第一只蟹呢?”他见言君玉听懂了,笑着道:“蠢的人不知道做。聪明的人,不肯做。那么只有最最聪明的人,第一个爬出来,去被鸟吃掉,后面的蟹才肯出来,蟹群才能活下来。你说,是不是这道理?”
他像是在讲一个极温馨的故事,结局却比言君玉听过的所有故事都凄惨。“凌迟”这两个字,如同一把利刃,横亘在这故事的结尾。
“你并不是一定要死的,穆朝然就没有死……”
“别傻了。穆朝然能活,是因为他牵扯朝中势力,他是带着功名和身后的世家投奔太子麾下的,怎么会成为牺牲品呢?再者,有我‘珠玉在前’,圣上一定会把对他的怒火,发泄在我身上的。只怕还不肯轻易杀掉我呢?”他像是在解释,忽然笑了,道:“原来真的还有酷刑啊。”
原来他一边说话,一边在看言君玉反应,已经猜了出来。
“车裂?活剐……凌迟?哦,原来是凌迟。”
言君玉忍着不说,他还是只凭一个眼神就得到了想要的答案。
“还是如此心窄……”他笑着叹道:“还好我没让洛衡进宫来。”
言君玉心里如同有什么东西堵住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能垂着头,默默咬牙。郦道永是带惯郦玉的,见惯了少年人伤心发狠的样子,如何看不出他这神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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