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恒远的律师函,早在6月10日晚七点就送达他的病房。
作为普通的老百姓,许强第一次收到律师函。
他老婆拆开律师函的时候,手有些发抖,比起其他的拆迁户,许家的条件非常一般,许强的妻子在一家帐篷厂上班,月薪在三千块左右,许强是个小区保安,平日里又喜欢玩牌,每到月底,口袋里的钱所剩无几。
恒远作为上市公司,在处理钉子户的问题上态度这么强硬,是许强本人始料未及的。
他有个朋友去年拆迁赔偿,当时不肯签字,又因为和开发商的人争执,在拆迁屋前摔了一跤,开发商为了息事宁人,答应他朋友开出的条件,每平方的赔偿价格上调3000块,两间没装修的三层楼房,愣是赔了三百多万。
对许强这种家里存款不足三万的人来说,三百万,足以改变他后半辈子的生活方式,况且他家房子比朋友家的地段好面积大,如果和恒远重新谈判,价格只高不低。
所以,在其他拆迁户签字的时候,许强就流露出了犹豫。
他认为恒远给的价格不合理。
可惜孤掌难鸣,没有人陪他一块和恒远打擂台。
也是在这时,有个穿西装的男人找到他家,放下一个装着两万块现金的信封,告诉他,短期内不要在拆迁合同上签字,如果能偶尔去拆迁区闹一闹更好,过了五月中旬,对方会再支付给他两万块钱作为报酬。
当时许强心里有提防,对方却告诉许强,恒远和他所在公司有些业务上的冲突,找许强帮这个忙,没有别的企图,只是单纯想把恒远绿香园的项目进展往后拖一拖。
恒远是南城本地的大集团,在国内的排名很靠前,财力如何,许强自然是知道的。
所以,能和恒远竞争的公司又差得到哪儿去?
看着那两叠崭新的百元钞票,许强终究是心动了,睡觉前还盘算着到时候请对方帮他介绍份好点的工作。
在大公司里做保安,吹吹空调喝喝茶,怎么都比窝在小区里有出息。
也因为想着有大公司为他撑腰,再面对恒远的工作人员,他的腰杆子不由挺直,说话时嗓门也更大,说完全不忌惮恒远是不可能的,所以,他就把年迈的母亲每天送去拆迁区。
近半个月来,许母的身体每况日下,这两天已经吃不下饭,说话都提不起劲来。
人的想法一旦多了,心思也会跟着活络。
许强被几个朋友一顿怂恿,半夜里眼看着母亲断气,干脆开车送老人去绿香园项目的拆迁区域,随便找了间旧房子把老人的遗体放进去。
这样做,不是没有顾虑害怕,但是想到高额的赔偿费,那股子迟疑又被他压了下去。
谁都没想到,面对公众的质疑谴责,恒远采取的策略不是让步协商,而是一纸状书把许强这个钉子户给告了。
前天傍晚,在恒远负责人回答记者提问之前,有律师过来医院,表示愿意无偿为许强打官司。
当时,许强头上缠着妻子从护士那里讨来的纱布,靠坐在床上,和站在床边的律师握手面向镜头,这张照片被律师发在微博上,配的标语是‘不向恶势力低头’,结果不到十分钟,恒远的官博就放出直播视频。
得知自己母亲的遗体被警方强行带走,许强吓出一身汗,顾不上装病,打电话想去领回母亲,却被告知恒远对这起意外做了报警处理,这事已经不是他一个人就能说了算的。
在那些记者扛着长枪短炮离开后,许强和妻子都开始惴惴不安,许母怎么死的他们很清楚,如果真的和恒远打官司,先不论输赢,人家大公司多的是律师法务,开庭打官司不是一两天就能解决的,有些动辄半年,他们这种寻常老百姓怎么耗得起?
有律师肯免费帮他们打官司,不过是想借机博名气,人脉关系上怎么敌得过财大气粗的大集团?
两天两夜没休息好,再看网上,发现舆论不再偏向他。
许强不是真的愚昧无知,他心里知道,恒远不会坐看事态影响扩大,除了负责人的发言直播,肯定有动用其它公关手段。
恒远的高层,从头到尾没找过他。
这是不打算私下和解。
看到那些扒他全家老底的信息,许强怕了,发自内心的害怕。
他打电话求助,那个给过他两万块的男人没接电话,直接按了挂断键,等他第二遍再打,对方已经关了机,显然是不会为他出头的。
到下午,许强再试着拨对方的电话,那号码却成了空号。
这个时候他才回过神,连对方姓甚名谁都不清楚,彼此唯一的关联,就是那被他玩牌输掉的两万块钱。
6月12日晚上,许强终于通过朋友联系上一个在恒远上班的人,对方告诉他,恒远现在的老总就是个强硬派,你讹谁不好,偏偏去讹郁庭川,简直是寿星公上吊嫌命太长。
“你就是太把自己当回事。”对方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人家集团老总哪有时间精力理会你,昨天出事也就派了个管房产的副总出面应对,想让郁庭川拎着花篮去医院探望你?估计你坟头长草都等不到。”
话糙理不糙,听在许强的耳里,犹如醍醐灌顶。
对方又说:“这些生意场上的老板,哪个不是人精,绿香园项目的负责人已经被调走,那是人家老总一手提上来的人,你这样瞎搞,算是在人跟前挂了名,恒远现在要告你,就是杀鸡儆猴,拿你这个钉子户来竖典型。”
“这场官司打下来,不玩死你也能耗死你,你母亲是自然死亡的,法医那边给了证明,这事上,你连一点回旋的余地都没了。”
听着对方的叹气,许强的手心都是汗,找不到人出主意,这会儿只能恳求对方帮忙想办法。
对方迟疑片刻,碍于许强是朋友的朋友,又看许强是真吓得不轻,大家都是普通小老百姓,难免生出点惺惺相惜来,于是告诉许强:“你来公司是没用的,哪怕整天堵在门口也见不到那些高管,就算真被你逮住一个,说不说得上话是问题,也不一定肯为你说话,你不如直接去找恒远的老总,诚心诚意向人家赔礼道歉,不要再想着在拆迁赔偿上占便宜。”
挂电话前,对方忠告道:“你好自为之吧。”
……
也是6月12日这晚,不同于医院病房的压抑氛围,云溪路八号园,晚饭以后,宋倾城拿了宠物碗喂裤衩吃风干的鸡肉细条。
边牧犬趴在楼梯边的圆毯上,两前肢抓着鸡肉条,歪着脑袋用牙齿啃咬,一根吃完,又巴巴去看跟前的女主人,宋倾城望着那双乌黑的眼睛,又拿了一根给它,也意识到自己怀孕后,情绪越发容易被牵动。
特别是对待这些小生命,无法抱着漠视的态度。
郁庭川倒了杯水从厨房出来,瞧见宋倾城在看裤衩吃东西,她稍稍往前倾着身,秀美的侧脸轮廓专注,偶尔伸出右手,轻轻摸一摸边牧犬柔顺的毛发,唇边挂着浅浅的笑。
看着她和狗的相处,郁庭川的眼神柔和不少,裤衩回来两天,宋倾城变得似乎更有事情做,但是这种忙碌,很有目标,能让人感受到她的愉悦,也因为这样,他才默许裤衩继续留在这里。
只不过,考虑到宋倾城在孕期,郁庭川有嘱咐家政平日里多加注意,也在一楼的楼梯口装了围栏,只让裤衩在楼下活动,避免边牧犬跑上跑下冲撞孕妇。
晚上七点半,睡觉还早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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