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都是好孩子,他也想不通为什么就变成了如今的模样。她小时候明明是很可爱的,扎着总角,脸上有细小的绒,蹲在地上把受伤的小鸟救起来。
可如今她会面不改色的说谎,居心叵测的害人。
她是真的长大了。
宁伯捂住脸,“都是我的错啊……”
宁葭脸上挂泪,右脸颊已高高肿起,她膝行几步上前,抱住宁伯的腿,
“阿父,阿父!你不要告诉祭酒,女儿求你了!”
宁葭哀哀哭泣,“如果你告诉了祭酒,明日要被发卖出去的人就是我,就是我!”
宁伯闭眼,长长叹气,只觉得疲惫。
要怎么做呢?
一面是自己的亲生女儿,杨错对那副画卷那样珍视,若是知道了是葭儿所为,不知会怎样罚她。
另一面,却只是一个陌生的女婢而已,那女婢与中山公主容貌相似,原本就不该出现在杨府。
不如……就瞒下去吧。
一个女婢,冤枉了,那就冤枉了……
**
但事情能否瞒的下去,选择权并不在他们手上。
书房。
已是夜幕四合之时,书房里却没有掌灯,飞白在外面廊下,用长杆挑起一盏点亮了的羊角灯,挂在廊下,于是外面廊下的光便隔着窗牖透进了书房。
杨错半靠在窗边,他半张脸被廊下透进来的光照着,似是玉石温润;半张脸却隐在暗中,似是阴鸷抑郁。
书房里是一片混乱,竹简被扔了一地,案桌上笔墨砚台等亦被扫落地上,唯有那副被烧残了的画摆在那里。
灯火暗,胥白尹看不清那张残画。
她正襟危坐在杨错对面,听杨错道,“找我何事?”
他嗓音里有一种被火灼烧过的哑,也显得分外的冷。
胥白尹觉得这样的师兄格外陌生。
胥白尹对杨错,是一种模式化的崇拜与好感。
像是憧憬古书里的先哲大贤,又像是崇拜山林隐士。
所以杨错在她面前展露出与她想象中不一样的模样时,她就觉得格外陌生。
胥白尹收起思绪,跪坐在席簟上,对杨错行了端方大礼。
她声音铿锵,一字一句响起,
“我特来给师兄道歉,也是赎清自己的过错。”
“其实那画卷,并非阿乐所毁,是我看阿乐不顺眼,所以做了伪证,想要将她驱离。”
最艰难的话已经出口,剩下的解释就顺理成章。
“昨天深夜,宁葭来找我,说她自己犯了错。她去书房给你送宵夜,结果看到书架上的画卷,心生好奇,忍不住拿起来观摩,结果一不小心烛火燎上了画卷,宁葭忙着扑火,可那画卷易燃,一下子就烧了大半。她惶恐万分,知道自己犯了大错,哭着来求我帮助。”
“我……之前我来你府邸,宁葭总是对我极热情,我和她也算是有交情。我当时看宁葭痛哭流涕的模样,心有不忍,所以想帮她。再加上我不喜你身边那个阿乐,所以……我心生一计,决定把这件事栽赃到阿乐头上,这样好让你身边再无其他女子。”
其实事实并非如此。
实际上是宁葭主动提出可以让阿乐背这个黑锅,胥白尹当时犹豫许久,终于被宁葭一句“您甘心祭酒身边留一个狐媚子”给劝动了。
但她到底心软,念着宁葭往日对她热情的模样,又想着宁葭毁了画卷,一定会受惩罚,没必要再罪上加罪。所以故意替宁葭隐下。
“因此今天早上,我替宁葭做了伪证。可我一日都良心不安,心神不定。下午我去柴房,看到阿乐那样凄惨,觉得自己实在是品德败坏,所以……”
胥白尹说不下去了,她长长叹了一口气,“师兄,说到底是我心性扭曲,我连累了一个无辜女子。我父亲一生耿介正直,我却侮辱了他的名声。”
所有的话都说出了口,胥白尹却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她从没做过什么坏事,唯一的这一件反而成了她身上洗不掉的污点。
师兄会怎么看她呢?师兄那样品行高洁之人,以后恐怕都不屑于与她交友了吧。
胥白尹有些懊丧的垂下头。
可圣人说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又说行事不愧于天,不祚于地。
便是师兄因此嫌恶她了,她也不后悔,总归她没有昧住自己的良心。
不待杨错回应,胥白尹继续道,
“师兄,索性今日就把话说清楚吧。我打小就欢喜你,这份情谊也从没瞒过谁,你定然知道,只是从不回应我。我知道你只把我当师妹,我也知道你心里只中山公主一个,所以以前我游历在外,也不怎么同你联系,想着总有一天我就忘了你。但后来……”
“后来中山公主殉国,如今三年都过去了,我想着你差不多也该忘了她,所以自己的心思又起来了。这番回国都,我确实是存了和你培养感情的由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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