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好身着锦衣的云桥真君，神情晦暗。大概是临死之前，有些心中戚戚然。又或者是想到宗门内那些不成气候的后辈，不知自己死后，这些后人是否还能被自己的余荫庇佑。

“那么，在收到李砚山的那封信之后，前辈当真就从来没动过半点投效大离的心思？我是说，半点都没有？”

云桥真君苦笑着摇了摇头，道：“我知道你不信，但确实就是这样。左右已是一死，我不妨和你说说我的故事。等你听完之后，说不定就能明白了。”

卫易没有拒绝，做了一个请的手势。云桥真君缓缓道：“你应该知道，玉晟宗开派至今，不过七百余年，而我今年则是九百岁出头。也就是说，我进阶周天境之前，其实都是天玄宗的直属弟子，归属望字一脉。”

天玄宗十二脉，望字一脉以阵法之道为长，如今首席长老露凉真君，几年前刚刚跻身返虚后期。

“你虽然也刚刚开创了一家一流门派，但鱼龙殿在东海地位特殊，不是其他十几家一流门派能比的。而且，就算你已算是脱离宗门直属，独自开山立派。但你和宗门的关系，以及鱼龙殿和宗门的关系，都比较特殊。”

“但你有没有想过，东海其他十几家一流门派，包括我们玉晟宗在内，到底都是怎么来的？”

被问到这个问题后，卫易没有犹豫，直接回答道：“如今东海十几家一流门派，有几家是自开派起就在东海的，还有几家原本在云莽那边，但云莽天灾之后，也都陆续撤入东海。再之后，宗门收复云莽，这两种门派，都朝云莽那边迁移了不少势力，如今差别不大。”

“至于说如何产生，有的是宗门出于特殊考虑，还有的是在宗门内部的老辈，寿元将尽，或者争夺首席长老之位失败，被排挤打压，不得不离开宗门，独自开辟一个门派。”

云桥真君点头道：“我们玉晟宗，就属于后者。七百多年前，我的师祖争夺望字一脉的首席长老失败，不得不离开宗门，建立玉晟宗。连带着我们这些徒子徒孙，自然也离开的宗门，加入了玉晟宗。没办法，若是还留在望字一脉，我们这些失败者，多半会遭到排挤打压。”

“你加入宗门较晚，而且入门便是掌门的唯一弟子，自然感受不到当年宗门内部的那种倾轧。”云桥真君叹息道：“甚至就连掌门，对于很多年以前的天玄宗，也未必感受有我们这些老辈这么深。”

“云莽天灾之前，天玄宗强则强矣，内部倾轧却极其严重。你大概想象不到，那时的宗门，只要是争夺首席长老失败，除非没有任何后人，离开宗门独自开派几乎是唯一一条路。就比如我们师祖失败了，我们这些徒子徒孙，只要还留在宗门内部，用不了多少年，就会在一次次任务当中，被无声无息的清理掉，死的还都完全合理。”

“这样的天玄宗，我身为天玄弟子，不会叛，但是你觉得我会不给自己留后路吗？”

卫易想要开口，却被云桥真君打断，云桥真君继续说道：“当然，所有的这些，因为云莽天灾的爆发，全都变了。面对云莽天灾，宗门内部史无前例的团结起来。而且，如今掌门上位之后，手腕之高，也确实令人钦佩。当时李砚山传信的时候，我对宗门依然心存怀疑，所以不得不想办法给后人留一条路。但若是换成今天，这样的事情，我是万万不会做的。”

“不管你信不信，这就是我的想法。”

卫易默然。

云桥真君当年所犯的错误，如今看来，确实也是可以理解的。卫易也终于明白，为什么师父对于当初已经明显有了二心的云桥真君，依然选择放过一马。让云桥真君这些年有机会为宗门出力，偿还他当年的错误，同时也给玉晟宗留下更多的香火情。

但宗门内部的倾轧，这种内部的矛盾，卫易确实是想想都觉得头疼。

“如今的天玄宗，你很喜欢？”

云桥真君再次点头，回答道：“至少，比我知道的那个天玄宗，真的好很多。至少，大家有个共同的目标，都想让天玄宗壮大，挡下妖族的北上，甚至有朝一日能够大军南下，完成那修真界有史以来没谁曾做到过的壮举。”

卫易微微仰起头，不再看面前的云桥真君，也没有再问什么。

他觉得，自己的那个问题，似乎已经有了答案。

大离作为当初的修真界共主，本来自己坐拥十界之地，比其他所有修行圣地加起来都更强。但是这些年过去，却将一把好牌打得稀烂，如今只剩下六界之地，未来说不定会更小。

卫易一直在想，如此强大的大离，为何会越来越弱？而天玄宗，当年不过偏安东海一隅之地，连传承都快要断绝。为何这些年却反倒蒸蒸日上，发展迅速？

这个问题，卫易曾想过很久，最后得出的答案，还是在于人。

大离强则强矣，坐拥十界之地，高手无数。但传承万年之久的大离，内部早已彻底腐朽。反观天玄宗，经历当年云莽天灾的洗礼，宗门上下一心，目标一致，自然蒸蒸日上。

如果没有云莽天灾的洗礼，如今的天玄宗，说不定内部同样是倾轧严重，派系林立。就算叶朝归才智通天，只怕也没有用武之地。就如同前朝的那位首辅大人，治政手腕曾让叶朝归都赞叹不已。但最终也只能压制群雄，却不能从根本上解决这个弊病。

人心。

这大概就是天玄宗如今，真正强过大离的地方了。

不管是那位身在底层的天玄宗老兵，还是如今执掌一流门派的云桥真君，大家都发自内心的想让天玄宗更好。

“宗门这次派你来，想必是不打算彻底让玉晟宗消失了。”云桥真君理了理衣角，道：“你身具东海一界之力，在东海证道的返虚，都要受制于你，我就算想逃也逃不掉。由你来杀我，完全可以做到无声无息，想来宗门是想要秘密的让我消失，不打算公之于众，也不打算牵连玉晟宗了。”

云桥真君轻轻闭上眼睛，微笑道：“我这几十年一直在替宗门拼命征战，目的就是希望能够多留下一份香火情，能够让玉晟宗的这些人，在我死后不受牵连。如今宗门的这个处理结果，我认。”

“动手吧！”

云桥真君已是一心等死，撤去了自身所有的防护手段，收敛神识，只希望卫易能够给自己一个痛快。

但是，等了许久之后，云桥真君仍是没等来那必杀一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