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之南的话停在了一个欲言又止的位置,他面对程春和或肖潇,一向都是半个老师的身份,从不展示内心柔软的那部分,此时这个房间的气氛有些阴,颇有些“平明送客楚山孤”的意味,他倒了一盏茶递过去:“别让我更难过了好么?”两周后的某天下午,穆之南从办公室出来,一边划手机一边走去病房,经过17楼会议室,转了个弯差点撞上人,被一把抱住:“天呐宝贝儿你不看路的啊!”穆之南也吓了一跳:“哎是你啊,来会诊?”“对,跟刘主任他们开个会,来早了。”穆之南看他端了杯冰咖啡,低下头就着他的手喝了一口,随即皱眉:“好凉,冰得头疼。”杨朔立刻把杯子移走:“诶,你不是不喝咖啡的么?”“困了,今天没手术。”他停顿一下,苦笑道,“最近也没什么手术要做。”杨朔偷偷瞄了他一眼,看他眼里流出一些落寞:“穆之南,不忙就当休息了好么?别劳神费心,我宁愿你闲着,也不想你累着。”“嗯,我明白。”此时,会议室走出一群新的实习生,看上去不像是轮转过来,而是刚刚开始实习的样子,各个气宇轩昂,对未知的一切都充满信心。杨朔等他们经过,悄悄问穆之南:“哎,你当初也是这种精气神儿吧?”“当然不是,哪有这么浮躁,我比他们冷静多了,很早就跟着老杨接触重点病例了。”他把“重点”两个字说得很慢。杨朔笑道:“好好你厉害,你是天才。”没过多久,刘肃程春和出了电梯,杨朔朝他扬了扬眉毛,一副欠揍的表情:“好了,我也要去讨论‘重点’病例了。”这是个五岁女童,IV期肝母细胞瘤,术前已经化疗三次,她的肿瘤组织自原发灶的回流静脉进入下腔静脉内形成瘤栓,并沿下腔静脉向上生长,超过膈肌水平进入膈上下腔静脉,已经长入了右心房。他们计划做一个联合手术,同时切除腹部原发肿瘤、膈下、膈上下腔静脉瘤栓及右心房内的瘤栓。“这样的一次手术就可以把肿瘤完整切除。”刘肃说。孩子爸爸问:“刘主任,按照您刚才说的,看起来是个很大的手术啊,孩子真能受得了吗?”“听起来风险很高,但实际上,如果先切除腹部肿瘤,很有可能会发生肿瘤组织脱落引起肺栓塞,或者瘤栓再次向上长入膈上,这样反而更危险。”女孩的爸爸没说话,孩子久病,时间长了,他们大概也了解了一些基础医学知识,只因这手术听起来太大,他嗫嚅道:“我有点……慌了,我不知道你们提的联合手术和分开手术哪一种方案更合理一些,孩子已经化疗三次了,我们怕手术不成功,让孩子白白受这个罪。”刘肃把视线投向在一旁的杨朔,杨朔会意,往往这种时候,理论知识和临床数据已经没办法起到安抚家属的作用了,他说:“孩子遭的罪,没有一种是应该受的,都是会白白浪费掉的。”见家长不解,他接着说,“手术做完之后,孩子还要面临一系列的治疗,而我们这次要做的,就是让她再也不要面对这样的痛苦。我们想,到了她离开PICU的那天,你们的天都能晴朗起来,爸爸妈妈的心里不再压着一块大石头,你们都不会再痛苦,她也能和其他小朋友一起去幼儿园,去上小学。”杨朔没想到他就是随口说了一句幼儿园,孩子妈妈突然捂住了脸,痛哭出声。“妹妹那天在阳台,看到楼下她们班的小朋友跟着老师,排队走出幼儿园,去小河边画画写生,小朋友们捡树叶贴在纸上,妹妹好羡慕,说她也想去,还说,她在楼上看到了元宝,她记得刚上小班的时候被元宝抢玩具,老师让他道歉,后来他们变成了好朋友,她特别想念元宝……”“刘主任,我现在真的是,绝望到不知道该祈求什么。不不不,我甚至不敢求,如果可以的话我愿意换,拿我自己的一切去换她这次平安度过。”李靖坐在后排旁听,冷不防被这句话击中,眼泪掉下来。似乎又觉得很丢脸,赶紧侧过头抹掉,但鼻子实在酸,他刻意假装打了个喷嚏,才得以拿出纸巾。跟着杨朔这段时间,他在PICU的门外见过很多悲伤的场面,但孩子妈妈努力克制伤感的样子太让人揪心,李靖想起自己的妈妈,即使已经记不清她的样子,又想起阿姨,在父亲生病之后那么拼命地工作……他读研以来,第一次实实在在掉了泪。幼儿园对于一个成年人来说,无非是其中一小段受教育的历程。三年而已,四季更迭,草木枯荣,日月逾迈,但对一个五岁的孩子来说,幼儿园就是一间充满了欢乐的教室,一片色彩绚丽的游乐场,一个亲密的好朋友和一段天真烂漫的时光。但这个孩子遇到了一场恶性疾病,没办法再去幼儿园,还要面对这么大的手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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