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氏眼中多少有了几许失落, 但也就那么片刻, 这种失落又被轻蔑撇开。
“贤妃如何, 我才不管。”她啧着声,“贤妃就是你们夏家养的一条狗, 不值得本宫耗费力气。”
“哟。”夏云姒站起身,并不想留在此处让她多加得意, 就转身向外走去,“德妃姐姐还有妙计?那我们走着瞧就是了。”
郭氏被废位后从敬贤殿中迁出, 暂时住进了永明宫的一间小院子里。卧房没有多大, 夏云姒说话间走了这几步就已走到了门口。
郭氏嚯地腾起身:“你赢不了, 你这辈子都赢不了!”
夏云姒脚下未停。
“哈哈……哈哈哈!”郭氏笑音畅快, 又戛然而止,转瞬变得更阴狠了,“你以为你很厉害,你以为你有资格得意。真想为你姐姐报仇……你弑君去啊!你弑君去!”
夏云姒静静地缓了口气,侧过头来,盯着几步之外那张狰狞的面孔。
“我还道是什么呢。”她笑意浅淡,“我姐姐的死,与皇上的姑息纵容分不开,这我一早就知道。我与他来日方长,迟早将这笔账算清楚。至于你——”
她上上下下地打量郭氏一番:“先去向我姐姐谢罪去吧。日后的好戏,不劳烦您。”
郭氏的神情却因她这番话而变得更加畅快,两眼都放了光:“姑息纵容?你果然以为皇上只是姑息纵容!哈哈哈哈……夏四小姐。”郭氏意味深长地摇起头来,“可怜啊……真可怜,竟这样不明不白地搅进这没退路的局。”
夏云姒的心绪渐渐乱了,遥望了眼远远候在院门外的宫人,阖上了房门:“你说清楚。”
郭氏仍是那副笑。畅快、阴狠,又透着探究:“何必呢?”
“我若是你,就不追根问底。毕竟你这样问了,我这个身为手下败将的人可痛快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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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月当空,万籁俱寂。
屋里没有点灯,宫人们在院门外小心翼翼地等着,依着宸妃的旨意不敢贸然上前,又提心吊胆地怕她出事。
终于,那破旧的房门吱呀一声响了,宸妃的身影出现在门口。定睛一瞧——全须全尾!
莺时和小禄子相视一望间都松了口气,忙举着伞迎上去:“娘娘!”
片刻前又开始下雨了,还是合着薄雪,冷得很,冷得好像夜色里都要结出一片薄冰。
莺时便忙给她披上了斗篷,又将手炉拢进去。走出院门,才发觉娘娘似乎格外安寂。
摆了摆手,她让底下的宫人们都退远了些,上前小声道:“郭氏还不肯认罪么?娘娘别生气,迟早的事儿。”
夏云姒摇摇头,一时出着神没顾上说话,过了会儿又反应过来,告诉她:“她肯认了。”
“那……”莺时微哑,夏云姒轻声喟叹,“皇上是不是说晚上要过来?”
“是。”莺时颔首,“说忙完了就过来。”
“那你亲自去禀个花。”她淡漠得面无表情,“就说我身子不适,想早点歇下,请他不必过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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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明宫里,郭氏没让任何一个宫人进屋,连最亲近的侍婢也被留在了外头。
宫里末等宫嫔的日子是不好过,连油灯都要省着。
她便在昏暗的光火下写了最后一封长信,写给皇帝。就像很多年前那样。
只是那个时候,她脸上总是笑的。如今这般的光景中,她却好像已经不习惯笑了、已经不会笑了。
呵,多滑稽啊。
这些年来她都常常在想,多滑稽啊。
宫里的这一切,多滑稽啊。
皇帝一直记挂着佳惠皇后这个亡妻,便人人都赞他深情了。可谁还记得,她其实才是第一个跟在皇帝身边的人,早在佳惠皇后入府之前她就已在侍驾了。
那时她也不过十七岁而已,在宫宴上见了慕王贺玄时一次,就满心满眼的都是他,一心想要嫁给他。
家里不同意,她理解家里为什么不同意——他们到底是前朝皇族,说来身份尊贵,寻常的官宦世家不敢不把他们放在眼里。但在当今的皇族面前,他们又是尴尬的,皇子们都不可能娶一位郭家的女儿做正妻,绝不可能。
可她顾不上那么多,那时的她无法想象自己若嫁给了旁人,之后的年月要如何熬过。
于是她一意孤行,不停地给他写信。他不回,她又去宫中求了贤妃,也就是当今太后。
太后架不住她软磨硬泡,也无所谓慕王府里添一房妾室,终是向先帝开了口,婚事就这样定了下来。
最初那些时光,多好啊。他算是个洁身自好的人,身边没有别的妾侍,只有她一个。
每每和他相处时她都觉得一切都值得,只要能守在他身边就一切都值得,名分地位那些虚无缥缈的东西,她不在意。
可很快,这一切都变了。
因为他结交了夏家、认识了夏云妁。
他眼里再也没了她,一切温柔都给了夏云妁。每一桩喜事他都会兴冲冲地与夏云妁分享,难处也有夏云妁为她排解。
她有多恨?
她也尽力地告诉过自己,夏云妁是个好人,她不该恨她。可只消一想他看夏云妁的神色,她就恨透了,恨不能啖其肉寝其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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