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天来两三趟,一来便挑三拣四,吓得怡心苑伺候的下人们大气不敢喘,个个战战兢兢的,不似之前活泼了。
怡心苑的气氛一下子变得紧绷、僵硬。
韶音撅起了嘴。
她很喜欢院子里热热闹闹的,而丫鬟们正是知道她喜欢听她们说说笑笑,才刻意活泼起来,让她心情好一点。
偏偏秦锦夜爱上了挑人的规矩,弄得大家紧张兮兮的,不敢说说笑笑了。
在这种听不见多少笑声,变得压抑、紧张、寂静的气氛中,韶音的身体却没有变坏。
她每天早上准时睁开眼睛,每天晚上准时入睡,能吃能喝,能说能笑。
能下帖子邀请其他府上的太太小姐们到府一聚,还能接帖子应别人的邀约出门赴会。
秦锦夜却没有表现出开怀、喜悦、松了口气,反而情绪愈发阴晴不定起来。
“肯定是我的状态还不够好。”韶音对灰灰说道,“他肯定是担心我只是一时好转,最终还是会垮掉,所以担心我。”
“我们是夫妻,还是结发夫妻,他对我就算没有爱情,但夫妻情分还是在的。”
“他绝对是担心我。”
“不可能是见我死得慢,感到焦躁了。”
灰灰“呵呵”一声。
天天听她阴阳怪气的,它也被感染了,闻言道:“是哦,他太担心你了!那你是不是做点什么,让他安心一些呢?”
“我出去爬山!”韶音想了想,忽然双眼一亮,兴致勃勃地说道:“重阳节快到了,我出门登高望远,如果他知道我能够爬山了,肯定就会放心我了吧?”
“应该会吧?”灰灰说道。
心里却道,才怪!
得知妻子要出门爬山,秦锦夜的第一个念头就是,她的身体行不行?但紧接着,他心中砰砰急跳起来,有些口干舌燥。
喉结上下滚动不停,他拄着拐在屋里走来走去,诸多难以示人的念头在脑中浮现。
行不行,都是她自己要去的。
是她自己任性妄为,同他没有丝毫关系。
再说,大夫都说她身体不好,时日无多。若这是她生前最后的要求,即便非常任性,他是不是也不该阻拦她?
“那日我有事要出门。”最终,秦锦夜说道:“如果你非要去,我不能陪你。”
如果她当真捱不过去,他是不忍看的。
韶音不在意这个,柔柔地笑道:“既如此,侯爷自去忙。我没关系的,涵儿陪我就好了。”
他不去?没关系呀!她和大儿子耍去!
与涵儿提前两日出门,在山脚下住下,养精蓄锐两天,然后开始爬山。
秋日风光正好。
天空蔚蓝,风清而不烈,四野郁郁葱葱,赏心悦目,仿佛将人心中的阴霾都吹散了。
韶音爬了一点点路,就坐上软轿,由轿夫抬了上去。
涵儿作为一个小孩子,体力也不足,亦坐着轿子被抬上了山顶。
山上有凉亭,石桌、石椅经常被光顾,十分干净。韶音与涵儿走进去,丫鬟们布置好软垫,摆上茶水、点心,一起围着亭子赏景说话。
“母亲,我们明年还来。”涵儿衷心期盼。
韶音微笑点头:“好。别的母亲或许不敢保证,但是将这口气撑到明年,还是可以拼一拼的。”
涵儿顿时笑弯了眼睛。
山上气温凉,一行人坐了小半个时辰,便下山去了。
虽然上下山几乎都是坐着轿子,但涵儿担心母亲的身体,因此又在山下住了一日,缓了缓,才驾车回京。
秦锦夜在府里等消息。
他一颗心提起来,不知盼望着什么消息传来。一时想着,她若去了,只怪她任性吧,明知身子不好还要登山,那是她能做的事吗?一时又想,她到底给他生了个儿子,夫妻多年,纵然没有什么感情,但到底夫妻一场,她走后,他会在心里记着她。
他还做了个梦。梦里,妻子走在山道上,却不小心摔落下去,当场摔得一头一脸的血,根本没抬到山下,就没了气息。
梦里,一片哭声。灵堂上,月儿哭得直抽,差点断了气。偎在他肩头,一口一声“姐姐”,声音嘶哑,悲痛极了。他亦被感染,在梦中难过不已,湿了眼眶。
醒来后,发现那是个梦,不觉一阵怅然。
这怅然在妻子安然回府,汗毛都没损失一根,高高兴兴,气色红润,颇是状态良好时,化为了一颗沉重的巨石,忽然坠下,压在他的心头!
他张了张口,却发觉口舌僵硬。想做出什么表情,然而脸上肌肉也仿佛化为了石头,做不出丝毫表情来。
他紧紧握住拐杖的扶手,摩挲出了“咯吱咯吱”的声音。
“父亲,我们回来了。”涵儿冲他露出一个天真灿烂的笑容。
这是一个无心的笑。
但凡涵儿多看他一眼,发现他眼底的漠然,就不会冲他笑得这么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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