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横竖冬天裹着厚厚的棉袄显不出身材,做再多衣裳给谁看?等开春之后,宋皇后的事也淡了,她就算打扮得和蝴蝶一样花枝招展也没人敢说些什么。
楚镇只好由她,又轻轻拥着她的肩道:“适才朕来前你在想些什么,看你魂不守舍的。”
林若秋露出一点模糊笑意,将心中淡淡的忧桑咽了回去,“臣妾只是想和陛下白首共老。”
许是太皇太妃那番话触动了她,她发觉当皇后未必真是件好事,太宗和先帝两朝就不说了,宋皇后这个皇后过得也并不快活,如今虽逃出樊笼,却只能隐姓埋名地度日——好在有李清陪着她,大约她也是甘之如饴的。
想到此处,林若秋重新振作起来,试都没试,她怎么能先退缩?就算她没在适当的时机出现,眼见人却正是她心仪之人,今后几十年的光阴,还不够弥补那段空缺与遗憾么?
她深信自己有能力、也应该获得这份幸福,不过在那之前,她需要再度确定楚镇的心意。
林若秋遂凝睇着皇帝,轻声说道:“若陛下的心思有所反覆,请务必先告诉臣妾,臣妾绝无怨言。”
她固然很想成为楚镇的皇后,可也并非这个名分不可,若迫于形势需稍稍推让,她也甘心遵从——只要楚镇与她永不相欺。
男人在她额上烙下温热一吻,郑重道:“朕的心意绝无改变,爱卿勿忧。”
林若秋眼眶潮润,唯有紧紧抓着他的衣襟,将那点湿意努力忍回去——太高兴了,甚至有点想哭。
楚镇拍拍她的脸颊,笑道:“还多心么?”
林若秋拼命摇头,她深知男女之间的感情消耗多半来自于双方的不信任,难得楚镇愿意这样包容她的疑虑,还耐心的作出解释甚至安慰她,她自然对此感恩戴德。
今后,无论宫中形势如何变化,她相信自己都能以平静的态度坦然面对——只要她知道,楚镇心里始终是有她的,这便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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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还未正式入冬,赵贤妃体贴嫔妃宫人,早早就吩咐尚宫局发下了冬衣棉絮,横竖是些惠而不费的事,就和先前的例汤一般,不外乎邀买人心的手段。
林若秋看多了她这段时日的做作,自然见怪不怪,况且众人漏夜守灵,没点厚衣裳挡挡寒气还真不行,林若秋还真有点庆幸赵贤妃提出这些,这样她就能顺理成章将手炉捎进来了。许是生了两个孩子的缘故,她比常人尤其怕冷了,只是身为嫔妃表率,她不便带头搞特殊,赵氏的举动反为她提供了挡箭牌。
这一晚众人如常值夜,各自都有些犯困,钱婕妤更是早就打起盹来——她这几天着实累得够呛,宫里嫔妃本就所剩无多,虽又添了一个李婕妤,可进宫时日尚浅,论资历,钱婕妤更排在安然、李蔷等人前头,她亦不敢犯了差错惹人耻笑,因此这些天竟规规矩矩随在几位娘娘身后,道士们让下跪便下跪,让诵经便诵经,一日下来,腿脚都麻了,觉也睡不好。
谢贵妃见众人都有些神志恹恹,遂吩咐明芳,“让底下送些浓茶来吧。”
于是宫人奉上熬得酽酽的茶水,可巧一个婢女捧着茶盏从钱婕妤面前经过,失足滑了一跤,茶水连同泡烂了的茶叶悉数泼洒在锦缎鞋面上。
还好那茶放了多时,并非滚烫,不足以令人受伤,可钱婕妤也够着恼的。奈何灵堂面前不便发作,那宫婢又不住地请罪,钱婕妤只好胡乱一摆手,“罢了罢了,你下去罢。”
遂躬下身,准备掏手绢擦拭鞋面上的污渍,谁知这么一低头的功夫,她袖中滴溜溜掉出一只晶光灿灿的翡翠手镯。
立刻有眼尖的叫嚷起来,“呀,这是什么?”
明芳眼疾手快将东西拾起,交到谢贵妃手中,谢贵妃细细端详片刻,似笑非笑道:“这样的镯子,本宫在披香殿似乎见过。”
钱婕妤红头涨脑,正要解释,赵贤妃断然制止了她,且柳眉倒竖道:“下作的东西,偷盗竟偷到本宫这里来了,还不快回宫闭门思过去!”
因命人堵上钱氏的嘴将她押回去禁足,眼看着证人消失,赵贤妃方才松口气朝谢贵妃走去,预备将东西讨回来。
谢贵妃含笑道:“到底是妹妹深明大义,这么快就将贼盗处置了。”
赵贤妃则打着哈哈,“还是姐姐慧眼如炬,否则怎能知道钱氏包藏歹心?”
两人互相吹嘘一番,因将此事按下不提。
回去之后,红柳便嘀咕道:“钱婕妤再怎么眼皮子浅,又怎会盯上披香殿的东西?何况那只镯子成色上佳,水头十足,贤妃娘娘岂会不好好保管着,这么容易叫人偷拿了去?”
林若秋笑道:“你既知道就算了,咱们也不必拆穿,横竖是她们自己的事,赵贤妃这回可当真偷鸡不成蚀把米了。”
看来赵氏为着继立为后已急出火来了,竟病急乱投医去找钱婕妤帮忙。虽说钱婕妤与魏太后沾点远亲,如今魏氏嫔妃都不在了,按说会看重她些,可魏太后抱定宗旨不干己事不张口、一问摇头三不知,怎么会去管这档子闲事?更别说钱婕妤还是个嘴笨的。
嘴笨的人还贪心,迫得赵贤妃拿出这枚镯子将其收服,可惜事有不巧,让谢贵妃逮了个正着,两方丢尽颜面——那倒茶的宫女怎会冒冒失失的,林若秋很怀疑是谢贵妃的手笔,这下赵贤妃为了维持清白人设,只好与钱婕妤断绝交情,而钱婕妤因她落井下石推自己顶缸,只怕也恨透了她,更不会帮她在太后跟前进言。
为了区区皇后之位,谢赵二人如今已势成水火,目前看来赵贤妃动作频频,可谢贵妃却更胜一筹,每每都能洞察先机——想必一场持久战是免不了的。
王氏再度进宫来请安时,亦留意到宫中肃杀的气氛,“听说朝中文武群臣分成两党,各自推举贵妃和贤妃为后,此乃陛下家事,他们管得也太宽了些。”
林若秋道:“一国之后需得母仪天下,倒也不纯乎是家事,朝臣们各抒己见并不算错。”
王氏便叹道:“可惜你父亲官卑言轻,在朝中说不上话,也帮不上你什么忙……”
林若秋笑着安慰她,“这也不是几张嘴一说就能成的,父亲纵使身居高位,也得看说的话陛下爱不爱听呢。”
王氏点头,“这倒是,可你也并非全无胜算,贵妃贤妃皆无所出,独你膝下有皇子公主,陛下总得考虑三分。”
林若秋没告诉她,楚镇其实已内定她为继后人选,为的就是怕将来还有变数。固然婳婳与楚瑛都是她立后的筹码,但人言可畏,若群臣非得拥立谢氏或赵氏中的一位,楚镇也不便贸然行事,总得布置周全了再说。
王氏沉默了一会儿,叹道:“我也听说了,如今你在宫里的名声不太好,想必都是那起子小人泼的脏水,你无须放在心上。”
她是不信林若秋会去谋害先皇后,固然这个女儿胆子非比寻常,从小杀蛇杀耗子样样来得,可那跟杀人是两码事——她不信林若秋会做出这样伤天害理之事。
林若秋苦笑道:“可信的人却不少哩。”
归根究底,还是她从前的盛宠太遭人妒,以致于逮着机会就污蔑她。倘若她不那么得宠,而是窝窝囊囊过日子,或许如今的名声就好听得多了。
不过,倘若一定要在名声跟宠爱里头选一样,林若秋还是会选宠爱,日子是靠自己亲身体味的,不是做给别人看的,为了莫须有的罪名而放弃她所拥有的一切,那未免太愚蠢了些。
也因如此,关于她气死宋皇后的传言愈发甚嚣尘上,林若秋只做不理会。流言只能影响人的判断,却不能造成实际伤害,等到了明年,众人的兴趣渐渐消散,此事自然就挑不起来了。
事实上却没用这么久,十月里,风波便有了转机。
起先是赋闲在家的宋太傅忽然上了一封奏章,众人不以为怪,女儿死了,做父亲的讨个情很正常,甚至趁机讹诈一笔都是有的。但出乎意料的是,宋太傅的上疏除了询问皇后的梓宫建造外,并未奢求其他赏赐,反而在奏章最后添了一笔,请求立淑妃林氏为后。
如此一来,可谓一石激起千层浪,朝中群情愤慨,甚至有人跑去宋太傅家中质问:你的女儿被人害死,你不思为其平冤,反倒举荐自己的仇人,究竟是何用心?
只差明说这老头子势欲熏心,为求名利不择手段。
宋太傅却不慌不忙的从箱箧里取出一摞家信来,俱是宋皇后生前从宫中寄来的。每一封上头虽只有寥寥数语,却情辞慨然,极为动人。且宋皇后在信中直指,她卧病那些时日,门庭冷落,唯有淑妃常来探视,温情柔语,如冬日之炭,暗中之火。若有来生,愿结为姊妹,不负此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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