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叫人拿绿豆面子洗了手,他方捏了捏林若秋的耳垂, 看似开玩笑、实则却是认真的道:“既是他二人有缘, 朕愿意赐婚, 想必李海不会推脱。”
他当然不会拒绝,或许这一切都是他计划好的,林若秋静默良久, 还是闷闷道:“等回去再说吧。”
她不能贸然答应这桩婚事, 林若夏自个儿要往火坑里跳她管不着, 可若是让整个林家为她陪葬, 那林若秋就必须得阻止。还是等回京之后,多方打听一下李海的情况,她才能确定, 此人是否可堪良配。
暂且不去理会家中纷扰, 林若秋将思绪收回到眼前来, 叹道:“可惜何娘子不肯随咱们上京, 那剑舞也看不成。”
虽说刺客已经找到, 并不关春田坊的事, 可何妙灵却极为引咎自责, 认为是自己管教不善才令探子混入, 从此怒而封剑, 退隐坊中,不再于人前献技。
楚镇笑道:“你若喜欢, 朕再搜罗一帮舞伎入宫献舞便是, 偌大的天下, 总能有好的。”
林若秋仔细想了想,“还是算了。”
天下艺高者不少,可是像何娘子这样徐娘半老又心高气傲的实在不多,万一招徕的尽是柔媚可喜的青春佳丽,林若秋可不敢引狼入室。她宁可牺牲这么一点小小的娱乐,也不能让别的女人来与她分享宠爱。
楚镇便笑着去拧她的脸,“小醋包。”
林若秋坦然举起女儿,避开皇帝的攻势,又借机岔开话题,低头问景婳道:“婳婳想要个小弟弟还是小妹妹?”
等第三个孩子出世后,眼前这两个小萝卜头势必会稍稍感到冷落,至少在她养胎的这段日子里,母子之间可以多亲近亲近。
景婳把手指含在嘴里吮了一会儿,十分果断的道:“我要小弟弟。”
虽然身旁有了一个楚瑛,可楚瑛的性子与她大不相同,打小就十分文静,姐弟俩玩不到一处。如果母妃再生的话,就给她一个活泼的弟弟吧。
小孩子总是如此,对于血缘似懂非懂,他们更熟悉“玩伴”这个概念。
林若秋很是得趣,又去问儿子,“阿瑛呢,你想要弟弟还是妹妹?”
楚瑛眼神放空了一会儿,这使他看上去像个成熟的小大人,好半晌才吐出模糊的两个字。
林若秋侧耳听了听,仿佛是在说“妹妹”,不禁笑了起来,又道:“什么原因呢?”
这回楚瑛干脆闭着嘴不说话了。
楚镇嗔道:“他才一岁出头,你指望他说多少话?”又拍着两个孩子的背道:“好了,别在外头站着,都进去玩罢。”
甲板上安静下来后,他方瞅着那一方隐秘的天地道:“到瓜熟蒂落,又得明年罢?”
林若秋嗯了声,想想时间真是过得飞快,这才多大点功夫,她进宫已经快四年了,刚进宫时懵懂无知,自誓要做一个不问情爱的修士,其实那时候的她哪懂得什么爱情?不像现在,日子虽过得平淡如水,她却能从中品味出一种浓烈又沁人心脾的滋味——爱与被爱都是好的。
或许她不该对林若夏的前景那样悲观,就算她此刻抱着功利性的目的去接近李家,日后也能收获一份真爱——这种想法简直荒诞得和童话一般了。毕竟林若夏遇上的并非王子,很可能是魔鬼。
林若秋望着江边盛开的荷花,很是唏嘘不已。这时候御花园里的荷花想必也都开了吧,但等她回去的时候说不定早就谢尽了,不知安然会否留下一瓮荷花酥等她回去享用:她厨艺不精,唯一会的就是这个。
也不知谢贵妃等人如何了,她离开这么久,宫中权柄想必早就落入谢赵二人之手了罢。林若秋回想起来并无惋惜,若非这趟随皇帝出游,未必能治好皇帝的病,更别说又添了个孩子——两相权衡之下,她的得远远多于失。
还未至宫门,林若秋便远远看见一群人在那儿跪着,想必是得知御驾回銮的消息,特意前来相迎。
车驾到了近前,楚镇道声平身,众人这才敢起来。林若秋这时才发觉谢赵二人的脸色并不怎么好,一个个憔悴得脸上傅了十斤粉还遮掩不住,是因为思念皇帝才睡不好觉?可她俩从前也没这样过。
谢贵妃上前问候了皇帝,方将目光挪到林若秋身上,浅笑盈盈的道:“淑妃妹妹的气色看来不大好,想是舟车劳顿所致。”
似乎林若秋气色不好,她心里反倒舒坦。
林若秋并不敢拿大,下车与她见了平礼,红柳绿柳怕主子动作过大伤着胎儿,忙上前一左一右将她搀扶着。
这样隆重的阵仗,难免引起谢贵妃的注意,加之林若秋一手按在肚子上,似乎有意护着里头,谢贵妃不由微微眯眸道:“淑妃妹妹这是……”
林若秋略有些尴尬,她该自己承认吗?这样好似有点炫耀的意味,不承认也不太好。
亏得魏安上前打圆场,陪笑道:“不错,淑妃娘娘有了身子,这不陛下才赶着回来,也是想让娘娘安心静养的缘故。”
谢贵妃很快调整好状态,“那便恭喜妹妹了。”
另一边,赵贤妃向林若秋投来嫉妒的一瞥,可眼下她似乎顾不上这个,而是忙忙拦住皇帝车驾,似乎要当场演一出窦娥冤。
谢贵妃见她这般作态,唯有深吸一口气,紧蹙着眉头快步过去,看来赵氏这出竟是冲她而来的。
林若秋虽然很有看热闹的心,但保命的念头还是占据了大半,在外头散漫惯了,她可没胆量面对这两位久经沙场的悍将,遂忙忙拉着红柳等人告退。
去琼华殿的路上,进宝便将适才探听到的消息一一道来,原来林若秋离宫这些日子里,贵妃与贤妃并未与她想象中和睦相处,反而斗得不可开交,从各宫的份例乃至整修宫墙该用几块砖几块瓦,几乎处处都得轧一轧苗头。自然多数是由赵贤妃挑起的争端,可谢贵妃也不是好欺负的,凭什么咽这口气,最后甚至连娘家都牵扯进来了,两位娘娘互相攻讦时,一个牵扯到赵将军门下贪污受贿的旧案,另一个则说谢丞相的亲戚为了侵占田地曾打死过几条人命,亏得谢丞相手眼通天给按下来了。
认真说起来,这些娘娘谁又比谁干净?不过是之前因利而合,才互相遮掩,如今一到利益攸关的时刻,就个个都撕破了脸。
进宝末了还不忘来上一句聪明的总结,“娘娘可知,如今宫里人人都苦不堪言,大伙儿都盼着您回来主持公道呢!”
林若秋锤了他一下,笑骂道:“少胡说吧,我哪里就比她们能干了?”
进宝揉了揉脑袋上的包,分辩道:“是真的,娘娘您知道,小人从不撒谎。”
林若秋半点不信,一个两个说这种话,她或许会为之莞尔,毕竟大势所趋,总有些对她真心奉承的,可若说她能盖过贵妃贤妃等人的积威,那等于是在做白日梦。再说她并没有什么特别出色的地方,得宠归得宠,治理后宫还是谢婉玉等人更擅长些。
直至到了琼华殿门首,林若秋看到一大片黑压压在那里站着,见了她忙不迭上来诉苦,亏得楚镇拨给她的一班侍卫,这才将苦主们给拦住,可她人站在这里,那些宫娥太监的言语总有三五句飘进她耳朵。
林若秋侧首听了半日,这才发觉进宝所说并非诓她,谢赵二人斗得你死我活,首当其冲的便是宫女奴仆们,两方都竭力给对面使绊子,去浣衣局取个衣裳都得费大几个钟头,迟了还得受自家主子申斥,有这般坑人的吗?去膳房取膳的时候也是一样,这边催着,那边又来了人,还得兼顾得各宫的口味,上头拨下来的份例银子才那么些,他们怎肯用心办事?
两位娘娘斗法还在其次,有一点却志同道合,那便是竭力俭省开支,好让皇帝回来后称赞她们节俭,今年的暑天比从前更难耐,可冰敬却少了一半还多,人人都热出满身大汗,身上都馊臭了还是热腾腾的,闻见那味儿都能作呕——此话自然有夸张的成分,但节省用度应该确有其事。皇帝并未令她们如此行事,显然此举皆出自谢赵二人自身的考量,毕竟节俭是贤德的标准之一,也是最好下功夫的地方。
众所周知,福利这个东西是刚需,不能削减,谢贵妃赵贤妃光顾着节流却不开源,无怪乎底下人怨声载道。
也难怪这些人会来求她主持公道,毕竟林若秋治下一向很大方,从来没有苛待宫婢的行为——其实是没有机会,她并未独自管过事,自然乐得清闲,怎么宽松怎么来。
林若秋发现皇帝给这两位娘娘挖了个陷阱,其实她并不比谢赵二人更加出色,可是这么一来,却显得谢赵二人统领后宫的能力皆不如她了,换言之,皇帝帮她取得了“人望”。别小看这些,宫中人多嘴杂,诟谇谣诼都能要了人的性命,要不怎说口舌易生是非呢?
其实也能理解的,一家独大,可靠强权保持太平;三足鼎立,彼此亦能互相制衡;可当山中只剩下两只老虎时,就势必得分出一个高下来,如今谢赵二人鹬蚌相争,却让她得了渔翁之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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