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即便是死了,她还是未能迎来郁太妃的谅解,郁太妃不止恨先帝,更恨着她——哪怕皇后从头至尾都是个可怜人,她根本无力掌控自身的命运。
林若秋轻声问道:“你能封妃,想必也是她提起的吧?”否则先帝用不着多此一举,郁氏后来所得的尊崇,想必也是因此而来。
郁太妃扬着瘦若枯木的脖颈,冷笑道:“那又如何,面子上的功夫谁不会做?她装了一辈子好人,以为别人真会相信?”
对于钻入牛角尖的人,林若秋自然懒得深劝,而况柿子都是拣软的捏,郁太妃无力向先帝报复,自然只有对别的女人下手——包括她名义上的儿子。
难怪郁氏成了太妃后还不消停,拼命兴风作浪,无非好让先帝跟昭宪皇后九泉不宁。大约她也没指望能真正将楚镇从皇位上拉下来,不过,只要能看到先帝曾经的子嗣自相残杀,她就已心满意足了。
所以她败也败得很高兴,不管怎么说,她都已达到目的。接下来,她一定会竭力落实齐王的罪名,甚至往他身上泼更多的脏水,力求将他治死。
弄清了这一点,林若秋仅有的那点同情便化为乌有,郁太妃曾经再可怜,那也不关她的事,如今的她,只是楚镇的妻子,她所有的出发点都是为了楚镇,至于旁人,与她何干?
林若秋觉得没必要待下去。
郁太妃却不许她走,执意将那副画像塞到她手里,近乎癫狂的笑道:“带着它,去告诉皇帝,他的嫡母是什么样的人。”
林若秋默默地望她一眼,转身离去。
直到走出景福宫,郁太妃那如夜枭般尖锐的笑声仍挥之不去,红柳滴溜溜打了个寒噤,强笑道:“这位娘娘可真瘆人,奴婢真怕她方才对主子不利。”
林若秋起初也有点害怕,不过当郁太妃一一向她倾诉衷肠时,她所有的畏惧便化为乌有:不过是个绝望到极点的女人,指望借她的嘴将先帝与先皇后的丑态宣扬出去。哪怕明知自己快死了,她也不愿让地底下的两个死人好过。
林若秋现在觉得这位娘娘一定爱惨了先帝爷,否则不会恨毒了他,这些年,她就靠这点恨意活着。
第178章 好
红柳望着她袖中露出画卷的一角, 迟疑道:“娘娘, 您打算怎么办?”
郁太妃虽状若癫狂, 所说的话却字字清醒, 况且, 她也没有捏造的必要,只是这秘密一旦流传开出,对先帝或是昭宪皇后都会造成不小的影响。
“拿去烧了吧。”林若秋毫无犹豫的将东西交到她手里, 倒不是被先帝对昭宪的爱情打动,她只是不愿破坏楚镇心中对于父母的印象——先帝对他算不上疼爱,可也不曾苛待, 而在被生母疏离的那些时日里,楚镇好歹从嫡母昭宪身上寻得一点亲情的印痕——在她神智偶尔清楚的时候。
逝者已矣, 而活人总归是要向前看的, 就让这段秘密如烟散去吧。林若秋轻轻叹息着, 看着红柳将那幅不忍卒睹的画像投入火盆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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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太妃交代完了与齐王密谋的经过, 便自缢在景福宫中,皇帝感念她曾伺候先帝一场, 并未过分追究,依旧以太妃的身份下葬, 极尽哀荣——也是可笑,她那样痛恨的两个人, 临了还是得葬在他俩身边, 不知郁太妃泉下会作何感谢。
林若秋守着心中承诺, 并未将郁太妃临终之言吐露分毫, 不过在去太和殿伺候笔墨的时候,她还是告诉皇帝,当年那碗落胎药是郁太妃撺掇魏太后喝下的,倒不是存心为魏太后开脱,只是她觉得,皇帝有必要知道真相。
楚镇听后却无动于衷,“她若是一定要将孩子生下来,谁又能拦她?”
这些年的隔阂,不是几句轻飘飘的洗白就能释怀的,况且魏太后这次赌气离宫并非由于昔年之事,而是为了她心心念念的魏家——归根究底,她从来没站在楚镇这个儿子的角度考虑过。
楚镇说罢,便继续埋头批阅奏章。
林若秋望着他棱角分明的侧影,不禁又想起那副画上所绘的人像来,虽说古典画不及油画那般写实,可据她观察,昭宪皇后眉目间依稀与魏太后有几分相似,若先帝真是因此而宠幸昔年的魏云娘,那就难怪魏云娘对昭宪那样厌恶了,谁愿意被当成她人的影子而活着?
先帝自以为情圣,其实却害了一个又一个女人,难怪这些女人都那样恨他。
楚镇批折子批得手酸,伸了个懒腰,回头就发现林若秋正望着他,神情如痴似呆。
楚镇便觉得好笑,“看了多少年了,还看不够?”
林若秋从他语气中听出一丝得意的意味,要在平时,肯定得使劲损他一顿的,但今日林若秋却格外依恋他,抱着皇帝的胳膊使劲摇晃,像只爱撒娇的猫,嘴里还嗲声嗲气的道:“臣妾只是觉得,能嫁给陛下这样的夫君,真好。”
楚镇耸了耸肩膀,似乎在抖落上头的鸡皮疙瘩,继而点了点林若秋的脑门,轻快的道:“肉麻兮兮的,说罢,想向朕讨什么赏?朕都答允你。”
林若秋哪里需要赏赐,只要楚镇能日日夜夜陪伴在她身边,她便心满意足了,就算楚镇还是以前那样子,两人只能灵魂恋爱,那她也甘之如饴——比起先帝徒有着健全的身子行事却叫人不齿,楚镇何止好了十倍。
她原本惋惜自己晚生了几年,没能早早踏足东宫,但现在想来,老天爷挑的时机恰恰合适,若那时她被先帝爷选进宫闱,没准倒落得跟郁太妃等人一样的下场。先帝这样的男人,谁碰上谁倒霉,哪怕是得他钟爱的昭宪皇后,内心想必也无比痛苦,死了倒是一重解脱。
书案上摆着御膳房新送来的橘子,林若秋随手剥了一枚放进嘴里,齿间酸甜的滋味提醒她这是个多么真实可爱的世界,她有心爱的丈夫,有懂事的孩子,和他人比起来,自己实在幸福太多。
从前那些对于未来的不确定,此刻全部烟消云散,不管开端如何,她注定会有一个十分完美的收场,她确定。
楚镇回过头,就看到她津津有味的吃着零食,字纸篓里堆满了果仁和瓜子壳,这是把他办公的地方当成消遣场所了?
楚镇用力瞪她几眼,才算引来林若秋的注意,“陛下怎么了?”
难不成是见她吃东西,因此馋得慌?林若秋遂慷慨大度的将那碟果子送到皇帝面前,早说嘛,她也没那么小气,不会幼稚到吃独食的。
楚镇板着脸,“朕平时有虐待过你吗?”
回回见她都跟饿死鬼投胎似的,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天天饿肚子呢,虽说皇帝强调了在他面前不用太拘泥身份,可这也太没规矩了吧?
林若秋撇了撇嘴,“您让我在这儿伺候笔墨,我总得找点事情做嘛。”
楚镇道:“那你不会到一边练字去?”
“哦。”林若秋哦了声,于是规规矩矩的找了个绣墩坐下,又胡乱寻了张椅子当书桌,就这么练起字来。
然则吐瓜子的呸呸声依旧绵绵不绝。
胆敢偷奸耍滑?楚镇怒而起身,谁知到了近前,却发现她一手按着纸张,一手按着毛笔,的确在奋笔疾书,然则上下嘴唇灵活翻动着,隔一会儿便有一枚瓜子皮飞出去,准确无误地落到身旁的字纸篓里,看样子塞了一大把瓜子在嘴里,还半点没耽搁做事。
怎么做到的?皇帝目瞪口呆。
好想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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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和殿前,红柳迎着秋日冷风,悄悄将两个热气腾腾的大包子塞到魏安怀中,道:“快点吃,别叫人发现。”
魏安感激涕零,忙忙咬了一大口,香浓肉汁滑进喉咙的刹那,他感动得眼泪都快出来了。别看他们这些人御前风光,不晓得里头艰辛有多少,哪怕像他这样的心腹近侍,皇帝忙碌的时候他也只能在外头值班,连口水都不得喝,还得随时应对里头传唤,瞌睡都不敢打一下——这个就纯属魏安给自己脸上贴金,事实上他没少偷着打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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