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冥九没想到，曹保金会来找自己，不过短短两天的时间，曹保金一头的黑发白了一大半，头上灰白一片。

冥九背着书包站在门口，抿了抿唇道：“曹先生有什么事进来再说吧。”

曹保金木讷地点了点头，脸上扯出一抹难看的笑道：“谢、谢谢。”

冥九开了门，曹保金跟着冥九后面进了屋，曹保金见冥九家里一个人都没有，屋里还摆着他奶奶的骨灰和遗像，转头看了冥九一眼，道：“冥先生……一个人住吗？”

冥九给他倒了杯水，冷漠道：“曹先生有什么话直说就是。”

“额……”

曹保金有些尴尬的摸了摸鼻子，四十多岁的人了，这会儿坐在冥九面前，像个做错事的孩子。

曹保金拿过水杯，也没喝，紧张地捧在手里，一低头，声音低哑道：“我知道，冥先生不想见到我，可我想了一个晚上，还是觉得……觉得应该来跟你道谢，谢谢你，在我女儿……女儿最后的时刻，不顾一切的相信她，我感觉的到，你是真的、真的想救她。”

曹保金说着，眼睛都红了，说到最后一句，眼泪掉进了杯子里，咕咚一声。

曹保金抬起手抹了把脸，慌忙道：“对不起啊，我……我有点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事实上，我老婆昨晚差点儿自杀，幸好我一直看着她，才没让她成功，120送去医院的时候，她一直在车上骂我，骂我窝囊，当年没能救得了儿子，如今连女儿也保不住，说她这辈子最后悔的事情，就是当年嫁给了我……”

曹保金边说，边擦眼泪，结果越擦越多。

“我、我活了四十多年，我到今天才发现，自己真是白活了，孩子是一个家庭的纽带，儿子死的时候，为了女儿，我们还能继续在一起，可我们都忽略了这点，甚至将自己的痛苦，强压给了女儿，我们觉得是理所应当，女儿小的时候，怪她不懂事没能照顾好弟弟，女儿大了，又觉得她什么都不懂不明白父母的痛苦，说白了，就是我们大人太自私了，仗着自己长辈的身份为非作歹，小洁的死，与其说是被她们害死，其实根本……是死在我们父母自己手里的。”

冥九看着曹保金痛苦的模样，张口道：“我不明白，曹先生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些，是想让我同情你们吗？那么没有这个必要，因为就算你们再怎么悔恨，曹洁也活不过来了，不是吗？现在再来说这些，曹先生不觉得为时已晚吗？”

曹保金抬头看着冥九，脸色因为冥九的话越发苍白。

冥九虽然看着好说话，但同情心不是这么用的，就算曹家夫妇都去自杀，他也不会同情他们，如果自己同情了他们，那曹洁这十年来所遭受的一切又算什么？

曹保金有些激动道：“我……我从来没有打过小洁，即使她弟弟出了事，我也从来没打过她，她妈也就是骂她几句，在我们心里，我们还是爱她的。”

“冷暴力，比暴力更可怕，”冥九道，“当你们一次次无视她的痛苦和伤害的时候，你们想过没有，她心里该有多绝望？多痛苦吗？”

曹保金坐在那儿，脸色白的几乎透明，手抖的厉害，最终连杯子都没拿住，只听砰的一声，杯子从曹保金手上掉落在地，瞬间摔成几瓣。

曹保金被碎裂声惊醒，快速眨了眨眼，连忙站起身去捡地上的碎片。

“对、对不起，我这就帮你收拾干净……”

“不用了，”冥九道，“如果曹先生没什么事的话，可以走了。”

曹保金被刚拾起的碎片划破了手指，又因为冥九的逐客令当场愣在原地。

冥九见他半晌不动，抿了抿唇干脆不理他，结果他刚站起身，曹保金忽然扑过来，一把抱住冥九的腿，跪在他面前痛哭道：“冥先生，冥先生我求求你，你救救我老婆，救救她吧，她现在一心想死，我救得了她一次、救得了她十次，可我救不了她一百次啊！我知道我不是男人，我窝囊我没用，我已经害死了我的儿子和女儿，我真的不想再看到自己的亲人死去，冥先生，我求求你，求求你了……”

冥九看着脚边的曹保金，道：“她要自杀，是因为她无法面对自己的罪孽，与我又有何干？”

事实上曹保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来找冥九，可女儿生前最相信的就是这个人，他觉得如果说这个世界上还有谁能救的了自己老婆，那绝对不是医生，而是面前这个人。

“我知道我罪孽深重，我愿意死后上刀山、下火海，但我求你救救我老婆，怀胎十月，一朝分娩，简单的八个字，可当中的痛苦与辛酸，只有体会过的人才清楚，而这个世界上，有什么比母亲痛失幼子、中年丧女，还要痛不欲生的呢？我只是求你，至少让我老婆能够活下来，求求你了，冥先生，求求你，我给你磕头，求求你……”

曹保金额头砰砰砸在冥九脚边，没一会儿额头上乌青了一大块。

冥九低头看着他，抿了抿唇，道：“够了！”

说完，转身出门上了二楼。

曹保金绝望地跪在那儿，额头抵在地上，弓着背，眼泪鼻涕倒流了一地。

就在曹保金扶着茶几站起身，准备离开的时候，冥九再次走到他面前。

曹保金还以为自己眼花，手臂擦了把脸，发现自己并没有看错。

“冥先生……”

冥九将手中的U盘给了曹保金，道：“这里面是黄娜娜伤害曹洁的视频，我本来想自己交到警察局，但如果你们去做这件事的话，我相信曹洁在天有灵，应该会很高兴的，既然要告他们，你们就打起精神，好好打赢这场官司。”

曹保金听了冥九的话，刚止住的眼泪哗啦啦往外流，伸出双手，手心朝上，从冥九那儿将U盘接了过来，曹保金低头站在那儿呜咽哭泣，四十多岁的人了，这会儿哭的像个孩子，几度哽咽都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谢……谢呜……谢谢……”

冥九送曹保金出了门，关上院门一回头，玄无极靠在廊下看着他，轻哼一声道：“心太软。”

冥九手指扣了扣额头，朝玄无极走了过来，道：“我还没吃晚饭呢，你呢，还是喝水吗？”

天还没黑，出现在冥九面前的是玄无极的莲藕化身，玄无极说了，这个化身虽然不能吃东西，但是能喝水。

冥九给玄无极倒了杯水，玄无极坐在沙发上，看着他将地上的玻璃碎片收拾干净之后，又去厨房给自己做晚饭。

看到冥九端着碗面出来，玄无极蹙了蹙眉：“怎么又吃这个？这种东西怎么会有营养？”

冥九吹了吹面道：“面条最简单方便，一个人做一桌也没人吃。”

冥九说完，接连吃了好几口，都没听见玄无极出声，还以为人不在了，一抬头看到玄无极坐在沙发上并没动，眼神微微有些沉，不知道在想什么。

冥九边吃面，边支着下巴看他，冥九忽然觉得，其实这样也挺好的，虽然玄无极不能陪他一起吃东西，但至少他不是一个人，两个人安安静静的在一起，其实也是一种幸福。

“冥九，”玄无极忽然开口道，“我永远不能像这样陪你坐在一起吃饭，你明白吗？”

冥九有些不明所以地看着玄无极道：“你想说什么。”

玄无极手指敲了敲沙发扶手道：“或许你应该找个人陪你，陪你一起享受这些食物带来的酸甜苦辣，人生短短数十载，冥九，你应该珍惜，否则……”

玄无极话没说完，冥九猛地放下手中的碗筷，朝玄无极大声道：“不用了！我不需要！”

“冥九。”玄无极蹙眉，看着冥九的眼中带着不赞同。

冥九深吸了口气，站起身拿起碗筷道：“我吃饱了，先去洗碗。”

说着，不等玄无极开口，冥九匆匆进了厨房。

躲进厨房里，冥九的脸色有些发白，不明白玄无极为什么要跟他说这样的话，玄无极不是说过，自己这辈子都不可能从他身边逃脱吗？可现在又为什么让他去找别人？难道玄无极已经厌倦他了吗？

冥九想着想着，眼睛都红了，恍然回神，才发现自己居然会如此害怕离开玄无极，明明之前还想着对方早点厌恶自己才好，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竟然如此离不开这人了呢？

“……既然不喜欢，又何必如此费心……”

冥九揉了揉眼睛，低声喃喃一句。

而客厅里的玄无极，看着冥九如此大的反应，身体往沙发上一靠，语气颇为无奈道：“看来冥九是真的不想要孩子……”

敢情这两个人，说的压根儿就不是一回事。

玄无极说让人来陪冥九，其实是动了让冥九生子的心思，虽说并蒂莲子未必有效，但若是冥九愿意，玄无极倒也不介意试上一试，人生短暂，但玄无极的人生却十分漫长，当初诓冥九说自己兴许有一日厌倦了，冥九自然也就解脱了，其实不过是为了让冥九好过点，毕竟当时的冥九很排斥他。

所以自始至终，玄无极就没打算放过他，生也好死也好，冥九都是他玄无极的人，他自然也不会再让冥九去轮回转世，而拥有漫长的人生未必是一件好事，渐渐的会对一切索然无味，如果到时候能有儿孙承欢膝下，或许冥九也不会过得那么无聊。

当初之所以会留下冥金凤，答应她的请求，玄无极打的就是这个算盘。

不过如果冥九真的这么排斥的话，玄无极也不想逼他，如今看来，他也没必要再跑一趟西王母那儿了。

不去也好，西王母……烦的很，所以说，没有道侣的神仙，尤其是大龄女神仙，务必敬而远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