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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进来吧。”

白鹤童子一咬牙，推开门进了大殿。

大殿内金碧辉煌，巨柱巍然耸立，地面为琉璃所制，处处玲珑有致、宝玉妆成，南极上神就坐在大殿中央的宝座之上，一头长发尽数被金冠盘起，面如刀削，容貌俊美，仙姿卓越，一双柳叶眼中尽是慈与悲。

只是，在看到进入大殿的只有白鹤童子一人时，那双眼睛，上眼皮微微动了一下。

白鹤童子低着头，不太敢去看南极上神的脸，走到殿前最后一个台阶前时，忽然双膝跪地。

南极上神微微往前倾了倾身，一派柔和道：“怎么，没能带回人？”

白鹤童子朝他磕了个头，愧疚道：“是徒儿没用。”

南极上神语气依旧道：“你可有按照我说的，以礼待之，好生说话？”

白鹤童子眼珠子转了转，双手十指微微收了一下，一抬头就道：“自然！霆儿有听师父的话，处处礼让三分，主动与那北太帝君好声好气，出言请求，可那北太帝君实在太过分，不但丝毫面子不给，还在我面前说师父您坏话！”

南极上神轻笑一声，道：“他说什么了？”

白鹤童子道：“他说，若不是师父您当年一时大意，又怎么会让那孔雀至今存活于世。”

白鹤童子说着，抬头看了一眼南极上神，见他师父脸上的笑容越发深邃，便又添了一把火道：“他还说，您每次都是让他来替您收拾残局，冥界若不是他，又怎么会有今天这番成效。”

南极上神哼笑一声：“他还真是丝毫不谦虚。”

白鹤童子心中暗骂：好你个玄无极，你不是让我实话实说吗？我今日就让你看看，什么是“实话”！

“师、师父……”

白鹤童子张了张嘴，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看着南极上神，南极上神对这个徒弟自然了解，当即便道：“有话直说就是，为师不会怪你的。”

白鹤童子却是双眼一红，看着南极上神，似是收了天大的委屈似的，道：“师父，还有些话，我……我本不想说个给你听，可那北太帝君，实在太过欺人太甚，霆儿不愿师父受到一丝一毫的责骂，师父，那北太帝君……他居然说，您不是玉帝，所以没有权利从冥界带走孔雀明王。”

“没有……权利？”南极上神声音极缓地说了这句，中间还拖了下音。

白鹤童子一磕头：“师父，徒儿所言句句属实，绝不敢欺瞒师父，而起那北太帝君还说了，让我回来只管如实禀告就是，师父，这个玄无极，实在太不把您放在眼里了！”

“如实禀告？”南极上神笑的又深了几分道，“看来找个机会，我该好好会会咱们这位‘伟大的’冥王了。”

白鹤童子俯首，埋下去的脸上，分明带着几分窃笑，心中明白，这位北太帝君，估计没几天好日子过了，哼！看他以后还敢不敢羞辱自己，还真以为自己靠一张脸就能目中无人了吗？做梦吧！

*

冥九长这么大，第一次在课堂上睡着了，而且居然一睡不醒。

而睡着的冥九，再次做了一个梦，与之前有所不同的是，这次，他能清楚的记得，整个事情发生的过程。

东海鬰林城有一座山，名为金乌山，当地人都知道，金乌山是不祥之地，被众神摒弃，所以成了一座“穷山”，既没有飞禽走兽，也没有灵芝仙草。

而且这山上有妖魔作祟，曾经有勇气上山的人，竟没有一个活着回来的，渐渐地，金乌山也成了一座无人敢上的废山。

然而没人知道的是，就在这座废山里，其实还住了一群人，那些人的穿着打扮，还停留在很久很久以前，一身的粗布麻衣，虽然样式有些改变，可那灰不溜丢的颜色，注定制不出什么漂亮的衣裳。

这便是沃焦山，一个连神明都摒弃地方。

而冥九，就是在这个地方出生的。

冥九五岁那年，被村里人带进了一个山洞，据说那是鬼王曾经的府邸，而冥家留下的这些人，为了祭奠鬼王，十年为一期，为鬼王献上童子，这一年，轮到了冥九。

冥九被送入洞中，所有人都以为，他会和之前的那些小孩一样，死在洞里，却没想到，冥九居然活着走出来了，而从洞里出来后的冥九，一双眼睛无端变成了深紫色。

当村里的长老看到冥九这双眼睛之后，所有人瞬间对他避如蛇蝎，冥九能看到大家对他的杀意，却不知为何，对他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孩，他们始终没有动手，似乎是不敢？

可即便如此，冥九的日子也十分难熬，村里人都对他厌之恶之，就连他的父母也对他十分冷漠，在那之后，简直把他当成了空气，饱一餐饿一顿太平常，冥九成年后，身体窜高，体重却一直上不去，大概就是那个时候被饿的太狠了。

洞中究竟发生了什么，冥九并没能看见，他梦到的，是在自己从洞中出来之后的场景。

整个村子，人人都厌弃他，那时候，只有他奶奶，只有他的奶奶冥金凤对他好，冥金凤常常偷偷给他带吃的，偷偷陪他说话，因为平日里，没有人愿意跟他说话，冥金凤常说，担心冥九将来长大了不会说话，成了小哑巴。

冥金凤说，只要自己还活一天，她就一定会保护好冥九，绝不会让他被任何人伤害。

然而……一天夜里，冥九的爷爷死了，起因是他知道了冥金凤对冥九的所作所为，当即对冥金凤大打出手，冥金凤哪里是他的对手，然而结果是，冥九的爷爷死了，死的时候，屋里除了冥金凤，就只有冥九了。

那夜倾盆大雨久久不止，冥金凤拉着冥九的手，一路狂蹦，祖孙俩在山林里逃窜，身后是几十个追赶的村名，他们各个年轻体壮，冥九和奶奶只能一直跑一直跑，片刻不敢停。

最终，他们被追到了山脚下，眼看着就要出沃焦山了，冥金凤的脚步却忽然停了下来。

小小的冥九早已气喘郁郁地说不出话来，一双小脚被山林里的枯枝划的血肉模糊，冥金凤光顾着逃命，一直都没注意到，这会儿看见了，心疼的要命，帮把孩子抱起，紧紧搂在怀里问他：“小九，疼吗？”

小小的冥九摇了摇头，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看着冥金凤问：“奶奶，我们……为什么不跑了？坏人、就要追上来了。”

冥金凤看了一眼山林出口的方向，张嘴刚要说话，林子那边传出声响，一群穿着蓑衣、手举火把的人出现在他们面前，将她们围了起来。

天上大雨淋淋，看他们手上的火把丝毫不受影响，一簇簇熊熊火光随风摇摆，仿佛一条条要把人吞噬的火舌。

这时，有人从人群里走了出来，是一位上了年纪、却老当益壮的老者。

那老者显然认识冥金凤，朝着她喊了一声：“金凤，不要再执迷不悟，你们已经无处可逃了，不如乖乖束手就擒，我不会对你怎么样的，只要你告诉我一件事，你的丈夫，是不是你身边的那个孩子杀的？”

冥金凤往冥九身前站了站，严严实实将孩子挡在身边，冥金凤冲老者笑了笑道：“长老你这玩笑开的太大了点，我孙子今年才几岁啊？他怎么可能有那个本事杀人，人是我杀的。”

长老面色严峻，看了一眼被冥金凤紧紧护在身后的冥九，眼中闪过一抹杀戮，小冥九或许是感觉到了，紧紧抓着奶奶的衣服，整个人都在瑟瑟发抖。

而人群里，一个年轻男子站了出来，一掀头上的雨帽，朝冥金凤红着眼低吼道：“娘，您到底在说什么呢？您……您怎么能说自己杀了爹？他可是……可是你的丈夫啊？”

“那你呢？”冥金凤看着儿子，心灰意冷道，“你又做了什么？小九可是你的儿子！你亲生的儿子，虎毒还不食子，可你对小九，都做了些什么啊？”

“娘！”男子咬牙道，“您看看他那双眼睛，我的儿子，早就已经死了，他就是个魔鬼！”

站在冥金凤身后的冥九呆了呆，看着对面他的父亲，整个人有些懵，就听他张了张嘴，细弱的声音轻轻唤了一句：“爹……”

那脆弱的一声，被站在前面的冥金凤听了去，只觉得一颗心都要碎了。

反手将身后的冥九抱起，冥金凤伸手替他摸了摸脸上的雨水，亲了亲他的小脸蛋，哽咽道：“小九，别伤心，既然这里已经容不下我们，那奶奶……奶奶带你走，一会儿可能会有点疼，但是你别怕，奶奶……奶奶会一直陪着你的。”

冥九当时并不知道，她奶奶当时看着他的那眼神，分明是要带着他一起赴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