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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一定。”顾云川说,“喜欢你的老师和同学也会期待见到你。”
江珩皱了一下鼻子:“也不是所有人都喜欢我,当时有一个哨兵小男孩很讨厌我,他是班上第二名。我的好朋友告诉我他经常去老师那里告状说我上课开小差,他们问我应该怎么办。”
“我当时走到那个小男孩面前问他,你要和我一起玩吗,我们可以一起玩我的新游戏机。”他说到这忍不住笑起来,转头看向顾云川,“你知道我是怎么想的吗?我觉得他不喜欢我是因为我没有邀请他一起玩过,只要和我一起玩的话——”
“就不可能不喜欢你。”顾云川看着他的眼睛,接话道。
江珩被他说得有点不好意思,把头转回去:“反正后来毕业的时候他给我写了一整张纸的同学录,还抱着我哭了半个小时。”
“后来我上了初中,爸爸妈妈都升职了,他们把房子换到了城里。可是我太久不回家,完全忘记了搬家的事情,傻乎乎地回到原来的家里,敲不开门,手机也没电关机了。我爸妈找不到我急到去报警,后来回这间老房子找我,也没找到,因为我跑到李叔叔的店里玩了。他是卖电影和游戏碟片的,是我小时候最喜欢的叔叔。”
“李叔叔要关门了才知道我原来是回不了家才在他那里玩,就打了电话给我爸爸妈妈。为了避免挨揍,我装哭和妈妈说我舍不得这里,舍不得李叔叔。”江珩似乎也被回忆里的自己熊到,心虚地挑了一下眉,“后来他们就搬回来了。”
“不过我想我的谎言应该早就被拆穿了,因为初中时我回家的时间更少了。”
“因为夏令营?”顾云川问。
“对。”江珩点点头,“我一次夏令营都没有错过,除了喜欢去野外探险,还因为我的生日和夏令营时间重合。所以每次夏令营中,大家都会想点子给我庆祝生日。”
“第一年,老师假装让我顺着线索找道具,结果找到一个写着我名字的大蛋糕,同学们从树林里钻出来把拉花彩绳都喷在我身上。第二年,同学们cos成《勇者小伊利》里的人物,给我送了一台最新的游戏机。”江珩说到兴头上,直起身来,“第三年,他们一开始和我说,我生日那天正好撞上一个重要的活动,没法给我庆祝了。我当时有一点点伤心,但还是接受了。结果就在那天晚上,我爸爸妈妈都来了,我们一起吃了一个超大的蛋糕。”
“所以,我会觉得……被人喜欢是一件理所当然的事情。”江珩的声音轻了下去,“连顾云川都很喜欢我不是吗?”他的语气又理直气壮起来。
“是。”顾云川回答。
江珩把手枕在脑后,看着天花板。顾云川又一次短暂地感受到了江珩身上一种奇异的非人感,因为太多不可思议的奇妙特质全部都奇迹般地降临在了他的身上。他想到一些被溺爱而性格糟糕的孩子,忽然明白了他们那些无理取闹的行为是并不是因为得到的爱太多,而是因为得到的爱太偏激。一个被好好珍爱过的孩子应该成长成江珩这样。
“我妈妈知道我会因为别人没有最喜欢我而难过……”又说回妈妈,江珩停顿了一下,“算了。我今天不太喜欢她,不说了。”
顾云川勾了一下嘴角,从江珩赌气的话里听出他真的已经没有多难过了。
“我小时候一直住在家里。”顾云川说。
江珩眨了下眼睛,他一次听顾云川提起自己小时候的事情。
“我每天都要回家和我父亲汇报我的学习进度,他会额外给我布置任务。他一直告诉我,我有能力,也必须要比所有人都优秀。”顾云川眼睫微垂,面色平静,“我的母亲和我父亲是契约婚姻,他们之间没有爱也没有恨,是一对关系良好的合作伙伴。”
“我母亲有时候很有责任心,在我还是个婴儿的时候,坚持母乳喂养,亲力亲为照顾我。但是当我开始上学之后,她觉得她完全无法插手我父亲对我的管教,就带上相机环游世界去了。”
“我的父亲完全不理解我的母亲。有一次,我母亲终于回家,她看起来很兴奋,和我们分享了她的一次经历。她为了拍一次日落,在同一个地方等待了三个月。每一次都会一些微小的细节出错,有时是温度,有时是光影,有时是她的心情。”
“最后一天,她终于觉得一切都准备就绪了,连风向都是她喜欢的,留守三个月即将等来一张满意的照片了。但是当到了精心计算的那一刹那时,她放下了相机。她说她意识到,如果她把此刻留在相机里,那么即使这张照片再完美,几个月后她也会慢慢淡忘。可是如果她任由这样可能再也遇不到的机会溜走,这幅美景就会因为这个遗憾留在她心里一辈子。”
“我父亲平静地听完后说她不可理喻。”
“你呢?”江珩问。
“我当时也觉得她不可理喻。”顾云川说,“在我看来,她浪费了大量时间,最后却没有任何收获。那个时候我被教导永远要做有用的事情。”
“但是这件事情你记到了现在。那轮落日有闯入过你的梦里吗?”
“没有过。我想,是因为我没有留下过遗憾。”
江珩看着他,没说话。
“但是后来,面对永远要做有用的事这个观点,我动摇了。”顾云川看向江珩,“因为我得知了你的存在。”
江珩微微睁大了眼睛,有点惊讶的样子,但他轻轻皱眉一想,很快就明白了:“因为所有人都说我天天逃课,什么也不学,却被上天青睐,是个人人艳羡的天才。”
顾云川笑了。
“我当然不是。”江珩不满,“因为我去演练室次数太多,整个学校才第一次有人知道,原来刷学生卡进演练室是有次数上限的。”
“但我当时并不了解你。”
“哦。”江珩看着他,“所以你当时应该很讨厌我。”
“不……”顾云川有点无奈的样子,“也许你会觉得我在哄你,但是真的不是。我当时在想,原来这个世界上还有这样一种活法。”
“总不至于我还给了你希望吧?”江珩笑着问他。他的眼睛里掉了些亮亮的灯光,狡黠又好看。
“我不知道。”顾云川说,他看着这双眼睛,觉得自己有点无法思考,或者说,他不愿意再进行思索记忆这个行为。
“你又不知道。”江珩笑意渐大,“你怎么有越来越多的事情不知道了。”他看向书桌,突然说,“你想看萤火虫吗?”
顾云川想了想:“现在是秋天,萤火虫只在夏天出现。”
江珩起身跳下床,在书桌抽屉里翻找起来。他很容易就在桌子里找到了用彩纸和小灯泡做的大号萤火虫。
大概是六岁,又或者是七岁的夏天,江父给还在学校里的江珩打电话,说在山脚那里看到了很多萤火虫,很漂亮。他问小江珩什么时候回家,他们可以去捉萤火虫。可是当江珩回到家,他们去山脚找了很久,却没有发现萤火虫。这些脆弱的小虫子寿命很短,胆子也很小。回去的路上,江父去文具店给江珩买了工具,两个人做了这些纸萤火虫。
江珩离开家之后,他的卧室里的陈设没有发生任何改变,书桌旁边甚至放着一个装玩具的箱子,好像这里还生活着一个六岁的小男孩。所以江珩很轻松地找到了它们。
“我上次回家发现它们还能亮。”江珩站在床上,把它们挂到了灯上,他示意顾云川关掉床头灯,按下开关,彩纸里发出了非常微弱的光亮。
江珩躺回顾云川的身边。最微弱的那个小灯泡闪烁了一下,缓缓熄灭了,像消散在风里的烛火。它身边的伙伴们还在努力地散发最后一点余光,但是很快就撑不住了。一个接着一个,消失在黑暗里。
还剩最后一个微弱的光源。
顾云川撑起身体,他好想亲亲江珩。
江珩躲过去了,他说:“不给你亲。”
顾云川微愣一下,凑近了江珩,呼吸落在他的鼻尖,无声地询问。
“给你留个遗憾。”
他说完,最后一盏小灯也熄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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