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 凤璟书年纪渐长,被帝王远远送去西北边疆历练。
刀光剑影的生死搏杀下, 西北的风沙带着夹砂的干粮, 草根里头才榨出的水……汴京城的富足与繁盛, 对于他而言渐渐变成了过眼烟云。
再后来, 凤璟书娶了正妃,也到了为人父的年纪。
他才渐渐明白,在这其中他父皇作为一名帝王,也许里头那些不为人知的政绩,并不值得流传千古。
但是他作为一名父亲,他并没有错失对每一位孩子的关怀,而这其中的辛酸与隐忍更是鲜少有人知晓。
因着这个男人,他先是大晋的君主,才是宫中的帝王他们的父亲,至少这些年来他把该做的都做了。
更是千方百计,在先帝留下的处处压迫中,保护得大晋繁盛,也要保护下头
世人都说他无用,说他不如安王聪慧,更不如安王在朝臣心中的地位,就连他下头的孩子也比不得安王半分。
然而他在位的十七年间,大晋祥和安乐,百姓平安富足,并没有发现过一件有辱先帝之事。
恐怕这其中坏就坏在,帝王胸襟远大,品行和善,总把最好的许给那些贪婪的人,往往那些,总是记得他的坏,却是从未想过他的好。
只是往往有时候,善良也是最大的错,因为作为帝王总要有最冷血无情的一面。
想着这些,凤璟书眸中冷色渐深,他有些不敢直视凤灼华的目光,低头道:“平阳,若是日后……无论父皇做了什么,为兄只希望灼儿能原谅父皇。”
听得凤璟书这无头无脑的一句话,凤灼华身子一僵。
脑海中闪过数种想法。
最后某个大胆的假设在凤灼华脑海里头一跃而出。
凤灼华不自觉咬着唇瓣,僵硬抬头看向自己的皇兄,嗓音略微有些颤抖:“皇兄想说什么?”
“我……”凤璟书眸光低低掠过地上的还未来得及清楚的鲜血,想着那日帝王重病时,他跪在床榻前,这个看着胖乎乎极好说话的男人说的话。
“他们都说朕命好,当了人间帝王,朕却觉得朕若是成了富贵王爷和乐一生那才是真的命好。”
“所以后来朕想着,安王既然想要这位置,再等些年,下头皇子大了,你在西北掌握半数兵权,下头的兄弟姐妹有你护着定也是能安稳。”
“朕便把这位置还给他便是……可是朕却未曾料到,人心善变,他却真的起了歹毒心思要置我于死地,可是他想我死,我却不能逼他去死,当初你皇爷爷弥留之际,朕答应过他,绝对不会亲手断送下头弟弟们的性命……”
……
当日深夜,他接了半块兵符,恐怕如许多年前自己的父皇一般,跪在榻前发下毒誓,对于下头的弟弟妹妹,定是要好好护着,定不能亲手伤了分毫!
那晚的一切,如今依旧历历在目……
凤璟书深吸口气:“灼儿,父皇有他的难处……如今安皇叔叛变,这天下之主,他定是当不了的。”
凤灼华死死的忍住胸腔里头反观的恶心,她眼光冷得如一把实质的刀:“皇兄难道想说父皇和善?还是想说父皇顾念手足?凭什么的他人的错处,就要父皇用命来迟承担!”
最后,凤灼华几乎暴怒:“凭什么凤安一错再错!我父皇为了大晋黎明百姓却要一忍再忍!凤安不死,大晋何来安稳之说!”
“父皇心善,因着父皇那一代皇子众人,众人相争死伤无数,就连宫中的公主都不能幸免!所以父皇才会特别看重手足!”
“但是今皇兄所处,虽然下头的兄弟间小打小闹不断,但别说是伤及性命,就连伤都不曾有重伤过。皇兄在边疆铁骑,也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难道如今在皇兄心头还会有‘慈善’二字?”
“从出生到成长皇兄便与父皇大不相同,皇兄更不是那等心善之人,父皇顾念亲情,但是皇兄恐怕更为清楚,所谓轻轻血脉,有时候在无上权利面前分文不值,更何况我们与皇兄是骨肉,而凤安与我们间,却是妨碍他君临天下的绊脚石!”
凤璟书心中大震,凤灼华她恐怕是猜到,只是……凤璟书袖中手心拽握成拳:“你莫要怨恨父皇,皇叔……皇叔日后绝对不会在踏入京城一步!”
她听着凤璟书这句话,从他前头长长的铺垫的话语猜到,恐怕今日宫宴这一出戏,在她和晏昭廷没有注意到的地方,少不了凤璟书的手笔。
凤灼华侧身抽出袖中凤璟书腰间挂着的利剑,毫不犹豫握住剑柄抵住凤璟书的心口,语气是前所未有的狠厉:“凤安如今在哪!”
凤璟书看着抵住自己胸口的利剑,他眼神神色暗了暗:“我不知道。”
“不知道?”
凤灼华冷笑:“我就说,明明前头我与驸马便商量好了,殿中酒水定要保证无毒,福禄那处的差错不是我能控制,他是父皇近侍,但是宫婢手中的酒水怎么偏偏也被下了毒,那宫婢可是本宫在宫中留下的暗桩!”
“原来你们是要趁着昭廷昏迷,把凤安给转移,这才能保了他的性命去!”
凤灼华好似遇到世间最好笑不过的笑话:“因为凤璟书你心里头清楚,若是晏昭廷醒着,以安王想害本宫的心思,他哪怕就是抗旨,也定是要了安王性命!”
“平阳!”凤璟书声音发紧,“凤安他不能死!”
“为什么?”
然而凤璟书却是说不上话来。
凤灼华冷笑:“凤璟书!这世间倒是谁也比不得你!”
“我家夫君当你是兄弟手足,你呢!凤安是死是活于你而言算得了什么!我就不懂了,那祸害,为何偏偏好保全了他!”
凤璟书深吸口气,正要说话。
这时候,三皇子凤景明确是欢喜从内殿里冲了出来:“阿姐,皇兄……父皇和驸马都醒了。”
此时这般欢喜出来,眼中难得带了几丝孩子气的三皇子,他看着凤灼华抵在凤璟书心口前的利剑:“阿姐,这是……?”
凤灼华眼神冰冷,收了手中利剑:“放虎归山,你大哥哥做了件蠢事!”
内殿。
浓重的中药带着无孔不入的苦涩,疯狂往凤灼华鼻腔里头钻去,帝王靠在床榻上,眸色浑浊,这一瞬间竟是苍老了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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