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厮从他身侧狂奔而过,像是生怕对方听不见,还扯着嗓子回头尖叫,“公子,叛军!他们是石善明的叛军!”
知道是叛军了,你倒是拉我一把啊……
眼下也顾不得奇怪这些人究竟为何会出现在此,白上青拖着受伤的脚,走得一瘸一拐。
腿上的疼痛却还是其次,他很明显的由于害怕,周身抖得几乎难以自控。
背后穷追不舍的败兵见状,眸中凶光暗闪,拎着长刀纵身而起,竟跃出半丈来高,爆喝一声,直取他面门。
小厮给吓得一脚踩滑,大堆呼救的词争先恐后地涌到嘴边,最后居然哑巴了。
白上青只看到身形魁梧的兵勇以及他的利刃在视线里愈渐放大,高处落下的影子几近将自己笼罩于其中,近乎能听见长锋呼啸的声音——
突然之间,有什么冰凉之物贴着鬓边发梢,疾风闪电般地划过。
凛冽如霜天晓角的寒光从眼前忽的一闪,他甚至没看清那究竟是什么,对面的兵卒却倏地顿住,瞳孔骤然收缩。
紧接着,一股血液“噗”地自其胸口喷溅而出,洒在他脸上,白上青下意识闭了下目,顷刻感觉到点点滴滴的温热,带着浓厚的腥气。
他还在发怔,背后冷凝的钢结铁链犹如毒蛇吐信,腾空卷出滔天巨浪,将斜里一个冲来的士兵结结实实捆住。
那道劲风居然还没有停下,铁鞭之后是旋身而出的弯刀,刀刃被人暗器似的扔出来,几乎转成了一个圆,横扫八荒地在敌方阵营间肆虐,精准而刁钻地割破了一干叛军的咽喉,竟无一错漏。
匕首沿着轨迹回旋至众人跟前,当空让人一把握住。
观亭月身形灵巧地在白上青对面纵跃落下,裙摆随风轻轻一荡,无端透出几分渊渟岳峙的气场。
他错愕而呆滞地僵在原地,黏在面颊间的血滴隐约开始干涸,这才反应过来在这短短的半瞬时光里,地上已经有四五人断了气。
白上青双腿一软,不自觉地瘫坐下去。
观亭月利落地收了刀兵,抖去腥红粘稠,转身时面容仍然是平和的,甚至还带了点歉意。
“想不到这附近还有逃脱的南王遗祸,是我大意了……他们没伤到你吧?”
他空茫的眼神木然许久,跟着仿佛魂未守舍地摇摇头。
叛军的尸首近在目之所及之处,那些皮肉翻飞的创口深可见骨,因为割破了动脉,大量的鲜血正从喉管中不断地往外涌,形成殷红的喷泉。
战场对敌不讲究残忍与否,这些兵卒虽是一击毙命,却死得血肉淋漓,浓厚的腥味将花草清香一扫而空,闻之令人作呕。
他起先只见过观亭月锄强扶弱,眼下还是第一次……看到她杀人。
“那就好。”她松了口气,走上前倾身去朝他递来一只手,“还动得了吗?”
观亭月本想拉他一把。
却不知是否是刚才自己一刀斩五人的模样过于惊骇,她靠过来时,白上青竟冷不丁打了个寒噤,本能地往后退了退。
仅此一个动作,便让他二人之间落下了小小的空隙,观亭月的手就这般悬在半空,显得颇为突兀。
这确实是个使人尴尬的场面,但她却没觉得难堪,反而意料之中似的低头一敛眸,抿出很宽容的笑,不以为忤地撤回手。
待白上青意识到自己的举动十分失态时,观亭月已经站直了身子,“这座山不安全,今日猎鹿的事就到此为止吧,你们早些回城去。”
她把长鞭轻轻一拉,将五花大绑的叛军余党往跟前拽了拽,路过那群猎户身侧时,一干人等战战兢兢地往边上避,给她让出一条道。
只有小厮磕巴着:“月……月姑娘。”
观亭月冲他和善地一点头,“先扶你家公子去车上休息,我去善个后。”
她攥着钢结鞭捆绑的兵卒,径直朝山下走——半坡里支出来的光滑石板上,某位侯爷正四平八稳地抱怀而立,哪怕荒山野岭都不耽误他卓尔不群。
好似早就知道燕山在那里一样,观亭月拖着人便过去了。
她活儿做得细致,还记得给留了个活口。
迎面相对,观亭月并未多说什么,只在两人擦肩时把铁链子朝旁一丢。
燕山抄手接住。
观亭月:“你的人办事不缜密,这个麻烦自己解决吧。”
他不慌不忙地拎起那根钢结鞭,带了点悠然自若的神色,语气轻松:“我知道。”
硕果仅存的叛军独苗先给勒了个半死,又在地上摩擦一路,现正翻着白眼喘粗气。
观亭月走出数丈开外才回头朝燕山的背影望了一眼。
有点不明白此人怎么还跟着自己不放……她粗茶淡饭,寡水清汤的日子,有那么好看吗?
第19章 从前怎么不见你对我留情面?……
原地里,冷汗涔涔的白上青由小厮扶着,直至这一刻才稳住腿脚,勉力定了定神。
“公子,您脸色白得跟纸似的,没事儿吧?”
他缓了须臾,摆手示意自己不要紧。
转目再往旁边看去,交错层叠的枝桠中,观亭月的身影早就行得很远了。白上青咬住嘴唇垂下头,心中不得不为方才的举止感到一丝无地自容的愧疚。
他读圣贤书,也从来都当自己是君子,在那种场合下,如此不加掩饰地表现出对一个姑娘家的畏惧与排斥……说打圣贤的脸都是轻的。
越是心知肚明,白上青就越抬不起头来,以至于返城的这一路上居然都沉默到令伺候着的小厮也频频侧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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