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是钻一点不为过,这间屋子只有四五平米,放下一张床和一张桌子之后,一米八的他连转身都有点困难了。
他家和大多数普通城里人家一样,住房特别紧张,以前因为是双职工,厂子里分了三间住房,但后来赵万东被下放到农场,徐凤兰一个单职工还占着大房子,这不符合厂子里的规矩,原来的房子被收回去了,现在住的只有一间半,好在是个角落,门前的空地被徐凤兰找人围起来了,砌了矮矮的院墙,算是有了巴掌大的院子。
一间半的房子,外面半间除了是客厅,餐厅,靠里墙上还放了两张折叠床,晚上老二赵明利和老四赵明伟睡在这里,里面的一大间隔成了两小间,老夫妻住一间,赵明山住一间。
院子里还加盖了两间房,一间给两个妹妹住,一间是厨房。
这么小的地方,徐凤兰还在后院专门修了鸡舍,按说家属院是不准养鸡的,但这两年政策松动了,偷偷养鸡的也不是她一个,法不责众,而且大家都不富裕,一个月吃不上几次肉,所以厂里有关领导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赵明山坐到桌子前拿起一本书看,翻了好几页也不知道都看了些什么,放下书后,他又躺到了床上。
若是以前,最多十来分钟就睡着了,但今天他一闭上眼,就想起了今天碰到的那个姑娘,以及姑娘甜甜的笑容。
想到明天又要见面了,他心里除了激动,还有一丝害羞。
她说他明天会来厂里,真的回来吗?
赵明山撇了一眼放在自己放在床尾的衣服,劳动布的工作服耐脏耐造,他们车间的人干活儿都穿这个,但这衣服特别爱皱巴,特别他这一身儿已经穿了好几天了,看起来像是一团乱糟糟的旧布料。
他猛地从床上跳下来,从床底下拖出来一口旧木箱,从里面找出一套十分板正的解放装,这衣服是去年过年的时候做的,到现在也没舍得穿上几次。
深青色的涤棉面料不易起褶,人穿上格外的板正,虽然屋子里没有镜子,但他穿上后自我感觉十分良好,美滋滋的自我陶醉了几分钟,决定明天上班就穿这一套了。
可能是晚上的美梦做的太多了,第二天赵明山起晚了。
徐凤兰早就做好了简单的早饭,馒头咸菜外加小米粥,她招呼大儿子,“明山,不急啊,你快吃一口再走,得干一上午的活儿呢!”
赵明山回屋换上解放装,拿了两个热馒头就跑了。
在穿上徐凤兰也很仔细,她正要问大儿子上班穿什么新衣服,赵明山早就跑得没影了。
赵明山本来就长得帅,这一路上收获了无数的目光,走进搬卸车间,工友小六子好奇地问道,“哎,明山哥,你今天不是休班儿吗,怎么又来了?”另一个工友眼尖,说道,“明山,不对啊,你这来上班怎么还穿得这么好?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要去相亲呢!”
赵明山心里有点不自在,但同时也有点美滋滋的,他说道,“嗨,昨天回家后修自行车,机油撒身上了,工作服洗了没干,怎么,上班穿解放装就是相亲啊,要这么说,咱们组长天天相亲?”
搬卸组的组长李胜利,长得个子不高,看起来还有点瘦弱,但干力气活儿很有一套,在没当组长之前,年年都被厂里评为先进,他本来就是个干净人儿,当了组长之后觉得自己是厂里的中层领导了,必须要保持良好的自我形象,所以天天穿着一身儿解放装上班。
“上班时间马上到了,还有时间这里扯闲篇儿啊?”
说曹操曹操就到,李胜利板着一张脸走了进来,他看到赵明山笑了一下,说道,“明山你来的正好,今天需要出的货特别多,我这就给你销了假啊!”
李胜利是装卸车间的正组长,赵明山是今年秋天才被提拔上来的副组长,两个人商量了一会儿,将今天的任务分配好了。
装卸车间青工不少,为了避免有人多干受累,有人偷奸耍滑,李胜利六年前一上任就把所有人都分成了七人一组的小组,每个小组专门负责一个车间,但有时候也会灵活变动,比如这个两个月羊毛制品销路好,毛纺车间出货多,就需要由两个甚至更多的小组负责了。
今天毛纺车间的订单就很多,赵明山领着小六子等二十多个工人,先把货用小推车推到包装车间,布匹被分门别类封到箱子里之后,他们再推到搬卸车间,按照销售科的要求,或者存入仓库或者直接搬到送货车上。
厂子里一年四季都供不应求,一般都是直接搬到车上,只有少数的废料或囤积的非当季布料才会被送到仓库。
他们来来回回送了七八趟,大货车已经装了一大半了,还不见有人来找他。
赵明山擦了一把额头的汗,问道,“六子,现在几点了?
陈六毛晃了一下腕上明晃晃的手表,回答,“明山哥,已经十点半了!这一车下班之前咱们应该能装完吧?”
赵明山点了点头,一气儿喝干搪瓷缸里的热水,说道,“都别歇着了,继续干活了!”
作为副组长,他从来都是以身作则的,第一个走到货车旁,在散落一地的货箱里,挑了一个最大的,弯下腰两个手臂一用力就搬起来了。
虽然和以往一样很欢快的干着体力活儿,脸上也挂着大家熟悉的笑容,但其实此刻,他心里是异常失落的。
都这个时候了,他估计那姑娘不会来了,而且很可能,她昨天说来厂里找他,说送他军大衣,都是跟他开玩笑的。
想想也对,那应该是个很爱开玩笑的人,不然也不会第一次见面就喊他表哥。
想通了这一点,他心下有些释然。
却也有些没来由的委屈。
以前都是他游刃有余的应付其他的姑娘,这次总感觉被那个姑娘给调戏了!
但他此刻还不知道,他真的冤枉人了,肖姗不是爱开玩笑的人,也没跟她开玩笑,她其实已经在来的路上了。
昨晚肖姗跟肖司令保证了,以后不会再和孙卫有任何来往了,他们父女在这件事上达成了一致,再没有了任何隔阂,一家三口吃完饭,还聊天到深夜。
今天早上她一睁眼就八点多了,肖司令早去了军区指挥部,田玉芝也上班去了,她慢悠悠的起床,慢悠悠的吃完早餐,又把自己的屋子仔细打扫了一遍,然后才去阁楼的小仓库找出一件崭新的军大衣,这衣服是她父亲的,肖司令级别高,一年四季的军装根本穿不完,而且他的身材几十年如一日,和年轻的时候没什么两样,所以就更加穿不完了。
很多都已经送人了。
为了感谢国棉厂的司机捎她一程,送给师傅一件军大衣作为谢礼,这件事她都已经跟父母报备过了。
她找了一个大袋子把军大衣塞进去。
“姗姗,已经十点了,老周说中午给你炖排骨,你现在要出去啊?”王妈一只手拿着抹布,仔细擦着客厅的茶几。
肖姗点点头,笑着说道,“我出去办点事儿,不回来吃午饭了,你们做了自己吃吧!”
王妈摇摇头,又问道,“姗姗,你屋里的窗帘两个月没洗了,要不要拆下来洗一下?”
肖姗一边往外走,一边回答,“好,王妈,辛苦你了!”
今天又是个大晴天,气温回暖了不少,室外也在零度以上,肖姗还是没穿棉大衣,她从柜子里找出另一件崭新的呢子外套,昨天那一件是黑白格子,这一件是暖黄格子的,其实这个颜色更适合她。
这两件外套都是姐姐肖莉去苏联学习的时候,买回来送给她的,本来这一件她打算过年的时候再穿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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