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此眼神都很深沉复杂,让人难以看出心底在想什么。
分明没有任何相见过的记忆,方灼却莫名没有太陌生的感觉。大概是因为两人长得确实有点像。
床上窸窣一阵。叶云程似乎想起身,整理了一下衣服,最后还是躺在被子里。
他的手垂放在被面上,被红色的布料衬托得更加白皙,甚至连青色的经脉都清晰地外突出来。平常应该不怎么晒太阳。
“方灼?”他的声音清冽,带着一丝因干渴而出现的沙哑,问道,“怎么这时候过来了?”
方灼踯躅片刻,走进屋里,从包里抽出一张字条。
她低声道:“奶奶走了,房子被我爸卖了。村里收发信件的人把它寄到了我的学校。我上星期才收到。”
叶云程愣了愣,身体微微前倾,仔细观察着方灼身上的衣着,猜测她生活过得怎么样。然而统一制式的校服和一双新换的白色鞋子并不能透露太多。相反此时的他显得更为窘迫。
叶云程咳嗽了声,扯起嘴角似是苦笑,说道:“所以你这次来有什么打算吗?我……我可能没什么多余的积蓄。”
方灼反应变得很迟钝,思维像生锈了的链条一样,片刻后说:“没有,不是……我只是想把户口从家里迁出来。”
这个年代,只要有户口本存在,程序上就有割舍不断的联系。户口叫她感受到了强烈的不自由。
方灼来之前,也没想好要做什么。
或许可以给叶曜灵扫个墓,当是全个念想。再见见这位素昧蒙面的亲戚,感谢他长久以来的关心。毕竟收到信了,她有一点好奇。
在跟着那位热心乡友走过来的路上,她才想起来,或许可以把户口迁过来。
她没什么特殊的期待。有过方逸明的前例,她觉得所谓的血缘亲情或许还是疏离居多。
一直在边上旁观的男人忽然插话道:“你迁不回来的呀。他是农村户口,现在不能往农村里迁户口。”
两人一齐看向他。
男人终于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有些碍眼,笑着挥挥手道:“我走了,你们慢慢谈。”
屋内只剩下两个人,尴尬的气氛开始蔓延。
方灼意识到自己的来访有些冒昧,空气沉闷得让她无法呼吸。她正准备找个理由离开,就听叶云程搜肠刮肚后问了一句:“你爸对你不好?”
方灼没有回答,脸上也没有出现任何表情的变化,好似没有听见。
但叶云程可以猜到。虽然只有短短几句交谈,虽然他们见面的次数不多,但他似乎可以从面前这个清冷寡言的孩子身上看出许多。
叶云程说:“你等等,我去收拾一下。你随便坐坐。”
他掀开被子,找到拄在床头的拐杖,勉力站了起来。
左腿膝盖以下都是空荡荡的。
方灼眼皮跳了一下,在对方望过来前,先一步挪开视线,散乱地在窗口附近徘徊。
叶云程往里面的厕所走去,不忘回头叮嘱道:“你随便坐坐,我很快就出来了。”
他进了卫生间,将门关上。镜子里照出一张颇为狼狈的脸。
憔悴的面容让他陡然意识到自己浑浑噩噩了多么长的一段时间。
他不知道自己在外面时是什么神情,这样邋遢的模样是不是会让方灼讨厌,拧开水龙头,往脸上泼了两把水。
冰凉的液体打湿了他的脸庞,还有部分冲进了他的眼眶,带去轻微的酸涩。
他不大自然地弯下腰,伸长手臂在下方的柜子里摸索,随后找到一个老旧的剃须刀。
可能是躺久了腿麻,也可能是情绪不稳定所以手抖,他刚剃到一半,一下摔了下去,等爬起来的时候,下巴上多出了道鲜血淋漓的口子。
叶云程慌了,赶紧用水冲洗。然而伤口上的血液却怎么都止不住。
他只能放开拐杖,将身体的重量靠在盥洗台上。单手捂住伤口,另外一只手坚持地剃刮胡须。
等终于把下半张脸的胡茬给拾掇干净,他快速洗了遍手和伤口,推开门,轻手轻脚地往里屋走去。
里面也是一个房间,只是太久没人居住了,最大的作用变成了储物。但生活气息依旧保留着。
墙上贴着海报,床边摆着收纳好的被褥,地上还放了两双褪色的鞋子,好像住在这里的人随时都会回来。
叶云程凭着记忆,从木柜的抽屉里寻找创可贴。
因为他的动作,摆放在柜台上的相片倒了下来,叶云程赶紧去扶正。
没翻箱倒柜一阵,照片又倒了。
叶云程将它拿起来,用手指擦过照片上的灰尘,里头的人影却怎么看都是朦胧的,好似隔着一层水雾。
是眼睛花了。
所有的忍耐都在这一刻告罄。他抬手捂住脸,任由眼泪呛出来,压抑着声音小心抽噎,让这一阵翻江倒海的情绪有个宣泄的出口。
方灼回来了。
多少年这个家里都没有出现第二个人。
她是需要自己的吗?
叶云程恍惚陷在光芒与黑暗的交替层,枯竭的灵魂好像要重新生长起来。
他太需要,别人需要自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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