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老爷子道:“不错,正是因为咱们两家的地亩挨得近,所以我才看到你在地里做什么。谢老六啊谢老六,我该说你糊涂,还是该说你未雨绸缪呢?你早年便选了一块那么荒僻的地段耕作,原来不是为着那里好长庄稼,竟是为着那里地段荒僻人烟稀少,你干什么都不会有人发现。只是你没想到,我两年前也会去那里开辟了一块庄稼地吧?可巧,你下地后都在做什么,我总能瞧见。”
谢父急道:“你怎么说的我好像经常往那地头埋东西……”谢父话到这里连忙闭口,却也来不及了。众人听得一片哗然。
徐老爷子道:“大伙儿都听见了,我正是看到他在地头埋东西。他们家地头有一棵红茱,东西就埋在红茱树下。我虽离得远一些,却也能瞧见他埋的是个赤金盒子,我虽看不见盒子里的东西是什么,但想来也很贵重,毕竟单那个二尺见方的金盒子,也能值不少钱了。他谢天其近两个月,时常在谷中奔忙,这确是为大家在做事。可他进山打猎也少了,没听说他又挖出了什么老参、灵芝,也没听说猎来什么熊掌鹿皮。谢老六更不消说了,不过是天天种地种菜。他们哪里来的钱买这样的金盒子?依我看,就连谈肖当初到底有没有冤枉谢天其,也难说得很。”
居中而坐的那位长老闻言道:“小宋,小陆,黄言,你们去谢家地头的红茱树下瞧一瞧,是否真有徐老爷子说的金盒子。”
立刻有三个年轻人出列。长老交代道:“近日谷内不太平,你们一切小心。”几个年轻人齐声应下后,便依照长老所言,匆匆离去。
那为首的长老又问道:“谢老六,徐老爷子没有冤枉你吧?”
谢老六急道:“长老明鉴,这可真是冤煞我了。那金盒子……是,是有。可那不是我们家的东西。我是今晨下地锄草时,不小心碰到这么个盒子,起初只是磕碰到一个角,翻出来一看,才晓得是这样贵重的东西。这金盒子被埋在我们家地里,还埋得那样浅,若给人看到,我们哪里说得清!我想起天其之前被人冤枉过,这心里便打鼓,就怕被有心人抓住把柄,编排天其的不是。我想来想去,便没有原样埋回去,而是将那金盒子埋在了红茱树下。我本想着,等天其回来再告诉他,让他去查一查这事。”
众人这才恍然大悟。怪不得红蕖峡里发生了这样的事,又事关谢天其,这谢老六居然还来得这么晚呢。
谢天其听得神情迷茫:“爹,你说咱们家地里多了一个金盒子?”
一位长老又道:“谢老六,你为何要换了地方埋那金盒子。”
谢老六道:“我并不知道那盒子究竟怎么回事,又担心是有歹人作怪,不知从哪里弄来了这东西埋在我家。我还想着要抓那歹人呢,为防我不在时,歹人将东西弄走,再没了证据,我便将金盒子换了个地方埋。这样,一来人家看不到,不会又疑心天其贪墨,二来,原本埋金盒子的歹人,一时半会也找不到自己的东西。”
长老问道:“那金盒子里是什么?”
谢老六道:“明珠,每一颗都那么大”他拿手指头比划了一个小圈圈,“圆滚滚的,又白又亮。看一眼都要被闪花了眼。”
谢天其听到这里,反而松了口气:“若真如我爹所言,那东西决不可能是我贪墨得来的。那样的明珠,我一粒也买不起,整个红蕖峡这些年累积的财富,只怕也难买来几颗。我去哪里贪墨这么多钱?”
冯老爷子冷笑道:“谁说这是你贪墨得来的?你一身的功夫,又常出谷,想些法子弄来一些宝贝,岂不简单?”
众人听了这话,再联想起霍离仗着功夫好,强抢来的磁铁和特制的绣花针,便不由得胡思乱想起来。
谢天其又惊又怒:“你说那东西是我偷来的抢来的不成?冯老爷子,这样的罪名不能乱扣。改明儿我若往你家里偷偷放几颗明珠,是不是也可以诬赖你呢?我若从你家里搜个女人出来,是不是就能说你为老不尊呢?”
“混账!”冯老爷子手一抖,明明紧束的袖子里,忽然毒蛇吐信一般,闪出一道二尺来长的薄薄的铁条,一下便抽在谢天其背后。他的力气很大,动作很快,众人不过眼前一花,但闻“啪”的一声,谢天其背后的衣服顷刻间已被划开,衣内一道皮肉顿时翻出来,那一尺的落处,已是血肉模糊。
这人出手真是狠辣,顾唯念看得心里发紧。谢天其只是眉头紧蹙,沉沉闷哼一声。
谢母顿时闹起来:“姓冯的,你干什么?我儿子招你了?长老都没罚他,你凭什么?”
谢父看到儿子挨打,面上明显也是一惊,但他似乎更怕妻子在这种时候跟冯老爷子闹起来,忙训斥道:“不要吵,待长老查清此事,自然会还天其一个清白。他这么跟冯老爷子说话,不该挨打么?”
顾唯念心中不由生出几分好奇来。这个冯老爷子到底是什么人?他这样打人,谢天其既不敢躲,挨了打也不敢回一句嘴。反而一边的谢父还在道:“天其,跟冯老爷子赔不是。”
谢天其看起来本是个很会哄长辈开心的人,这会儿却梗着脖子硬挺挺道:“刚才出言莽撞,是我的不是,可冯老爷子分明是为着谈肖,便要胡乱冤枉我。他心疼谈肖可以去找真凶,为何要将气撒在我身上。”
顾唯念心道,看来这位冯老爷子与谈肖有渊源,所以才要插手这件事。
冯老爷子怒极反笑:“很好,几句话就将我说成了个老糊涂。这就是你们长老会的做派。谢天其,我与你的授艺恩师好歹也是至交,你这是要欺师灭祖不成?”
和恩师是至交,与是恩师是两码事。别说谢天其也没做什么,见了他只有乖乖挨揍的份儿,就算真做了点儿什么,也称不上欺师灭祖。这顶大帽子,这冯老爷子扣的着实有些狠。顾唯念心中暗暗反感这个姓冯的老头子。
幸好堂上几位长老不糊涂。一位长老道:“冯老爷子,天其说话虽不中听,可你曾收养过原是孤儿的谈肖。谈肖与你,既为师徒,又是父子。虽然谈肖生前惹了你老人家不快,被你赶出家门,但你们还有几分情分。谈肖已死,生前唯与谢天其结怨。这件事,冯老爷子确实应当避嫌。否则,岂不要被人说嘴?”
冯老爷子一声冷笑:“说我什么嘴?”
“你方才所为,分明是认定了谢天其害死了你徒儿,便不分青红皂白……”
“哪个不分青红皂白了”冯老爷子更怒,又转眼去瞧坐在另一侧的四长老道,“四长老,方才可是你说,亲眼看到谢天其杀人。”
那位四长老方才受了惊吓,后来便换了一位女长老去后堂帮穆千月治疗蛊毒,四长老来到堂上后,一时难以平复情绪,便远远坐到堂下另一侧,没再问案了。
此刻忽然被冯老爷子点名问话,四长老先是惊了一下,这才迷迷糊糊答道:“是,是呃,我亲眼看到的。”
冯老爷子又怒视谢天其:“你还敢抵赖不成?”
谢天其道:“真的不是我杀人。红蕖峡天天有人为了鸡毛蒜皮的事情吵闹争执,难道各个都要杀人?”
冯老爷子冷冷道:“可是谈肖不同。任谁都能看出来,待到几位长老中有一人卸任,只怕你就要在红蕖峡内理事。如此年轻,却有这样的威望,真是不简单。你也确实为红蕖峡付出许多心血。这一切,却几乎毁在谈肖那个莽撞孩子手里,你能不恨他?他们三个各个武艺高强,若非是认识的人忽然出手,他们一时间没有防备,怎会被你轻易杀死?”
谢天其道:“冯老爷子,你只顾针对我,只会便宜杀谈肖的真凶。”
长老会里的年轻人,今日死了三个,跪着受审的有两个,方才又安排出去了三个,跟去后堂看护穆千月,保护女长老的,有四个。因为朱刚和卫风的死,还有几个年轻人被派出去,在长老会外围巡逻,以免又有人闯进来杀人。大厅中一时间竟也没剩了几个年轻高手。
顾唯念环视四周,总觉得这情形说不出去的古怪。她悄悄后退几步,几乎缩进了人群中,又低声问旁边的人:“这位冯老爷子和那位徐老爷子,是什么人哪?看起来,端是厉害。”她不好上前问谢父谢母,那也显得太扎眼,只好来问旁人。反正这时人群中正在低声扰攘,猜测徐老爷子方才所言究竟是怎么回事。她的声音被湮没在扰攘声中,并不会显得突兀。
被顾唯念问到的人是个中年妇人,那妇人怔了一下,便回道:“两位老爷子原本是尤将军的卫队首领。如今已是望七高龄。”
顾唯念咋舌,岁数够大的啊。看起来也不过年约五旬,老人家保养很得体么。她道:“怪不得这么有威望。”
那妇人道:“可不是么。原本就是尤将军留下的人,何况咱们红蕖峡的年轻人,昔年也都是跟着几位首领学艺的。”
“是吗?”
妇人道:“尤将军那卫队里各个都是高手,何况还是卫队头领了。当初就是尤将军命卫队亲兵传艺,让红蕖峡百姓得以习武强身,打猎谋生,对抗山间野兽。几位首领也有授徒,不过不多,人家说了,贵精不贵多。不过……教谢天其武功的那位老爷子,因早先打仗时受的旧伤复发,已过世了。”
顾唯念点头道:“原来还有这样的事。”
难怪这冯老爷子和徐老爷子这么受人尊敬,连几位长老也要称呼一声“老爷子”。
顾唯念又问道:“听说这几位长老,早先也都是尤将军身边的人?”
中年妇人道:“这几位长老都是尤将军生前的智囊。尤将军生前便一直让他们主持打理红蕖峡内的大小事务。”
原来都是幕僚出身。这尤将军身边居然还有三位女幕僚!这三位女幕僚,看来不到五十,真实年龄,只怕也是不到七十,如此算来,她们给尤烈做幕僚时,还不到三十。这尤将军果真不愧是个传奇将军。
只是红蕖峡如今成了这副样子,只怕这几位军师日后便是去了九泉之下,也没什么脸面见尤将军哪。
只听堂上长老又在顿着拐棍道:“安静,怎地又开始扰攘?这样的时候,你们竟还不顾念红蕖峡的安危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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