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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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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头已经静悄悄,不用看钟表,余秋也知道夜色深了。她正绝望自己要失眠一整夜的时候,外头传来了小轿车行驶通过的声音。

余秋立刻竖起耳朵,果不其然,过了没会儿,何东胜已经悄悄绕到窗户旁边,轻轻敲着窗户:“小秋,你睡了吗?”

睡个屁,神仙也睡不着啊。

余秋赶紧翻身下床,迫不及待地开窗户。因为她开的太急太猛,往外推的窗子还砸上了何东胜的鼻子。

倒霉的何队长捂着鼻子,眼泪汪汪。

寒风透过窗子灌进屋中,凛冽的西北风却扑不灭余秋心中燃烧的熊熊火焰,反而那火随风越吹越旺,简直要将她整个人都燃烧殆尽。

她胡乱地摸着何东胜的鼻子,两只眼睛都渴望地盯着他:“怎么样?”

何东胜勉强压抑住了鼻子的酸水,压低嗓子,声音含混:“没事,就是没事了,我们来跟你报声平安,我怕你晚上睡不着。”

天啦,他这么说,她更加心痒痒,更加没可能睡着了。

“你说具体点儿啊。”余秋要跳脚,“到底怎么回事?”

“有话明天再细说吧。”何东胜催促她,“你赶紧回去睡觉,太冷了。”

外头的气温差不多零点了吧,简直滴水成冰,她居然就这么穿着单薄的睡衣站在窗户旁,呼呼吹冷风。

余秋哪里耐烦穿回衣服,她就直接裹着大被子,重新冲回窗户前,抓着何东胜的胳膊:“你快点儿说呀,你要急死我了。”

何东胜无奈,只得言简意赅:“他老人家问得很仔细,我们杨树湾是怎么种田种地种庄稼,种菜种蘑菇,养鱼养鸭子养猪还有养鸽子的,他都问到了。对了,他还问了爸爸的情况。”

余教授过来催促何东胜:“快点走吧,人家师傅还在等着呢。”

司机本来只需要将他们送回招待所就可以的,还是体谅他们担心女儿的心情,这才又绕了个远路。

这会儿再耽搁下去,人家师傅一夜也别想睡了。

余秋这时候却做不到体谅,她整个人都在打哆嗦。她央求地看着父亲:“爸爸,他跟您说了什么呀?他到底怎么跟你说的?”

廖主任不知道怎么的,摇摇晃晃地下了车,这会儿跟个傻子似的,深一脚浅一脚游魂一般飘荡过来。

见到余秋,他就是咯咯傻笑,嘴里头一叠声地重复:“主席主席。”

眼看着他声音有越喊越大的趋势,余教授都赶紧伸手捂住了他的嘴巴。

三更半夜扰民,人家朝他身上泼洗脚水都是应该的。

然而这一步还是迟了,因为隔壁宿舍的门打开了,里头走出人来。

何东胜赶紧朝对方道歉:“对不住啊,同志,我们马上就走,吵到您了。”

那人却摇摇头,直接跟余教授打招呼:“教授,你们要是不嫌弃的话,就在我们宿舍凑合一晚上吧。我要回科里头开刀,有急诊手术。”

余秋见到了同事,这才收敛了些荡漾的心神:“这么晚还要开刀啊,是阑尾炎还是?”

孙卫泽微笑:“我也说不清楚,让我过去呢。”

他领余教授看他们的房间,“我床是现成的,小林的床被褥还在,不过他已经基本上不回来睡了,上铺还有一张我们留着,怕有朋友过来的时候没地方落脚。”

他表情有些腼腆,“宿舍简陋,还乱的慌,叫你们看笑话了。”

余教授跟何东胜还想再推辞,廖主任却相当自来熟地走进了宿舍。

他还聪明绝顶地选择了人家暖和和的被窝,直接扒了外衣就躺进去,在人家的宿舍床上欢快地打起滚,一边打滚,一边发出咯咯咯的诡异笑声。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是被人下了蛊或者中了邪。

何东胜跟余教授对视一眼,只能苦笑着跟孙卫泽道歉,笑纳人家的好意。

孙卫泽却是不敢看余教授的模样,只小声嘟囔了一句:“对不起,教授,当初我老师不是真的要批判你,他只是害怕,不敢站出来反对。”

说着他也不等余教授反应过来,就拎着包匆匆忙忙往外头跑。

何东胜又跑过去找送他们的工作人员打招呼,不用等了,他们今晚就在宿舍睡,实在麻烦大家了。

小轿车跟孙卫泽前后脚离开,宿舍又恢复了冬夜的寂静。

余秋穿着大衣裳跑到了男生宿舍,因为这里在宿舍最边上,中间又有她自己的宿舍做阻拦,防止声音的扩散传播,是个讲话的好地方。

饶是这样,余秋还是想捂住廖主任的嘴巴。

因为这人已经彻底陷入了癫狂,整个人在床上滚来滚去,嘴里头只会不停地喊主席啊主席,仿佛不这样不足以体现他激动的心情。

他被主席接见了,主席还问他话呢,嘿嘿嘿嘿。

余秋不想管廖主任,有人犯桃花疯,就让他自己发作完了拉倒吧。

她只追着余教授,继续问下去:“爸爸,他老人家到底怎么跟你说的呀?”

余教授的激动其实并不逊色于廖主任,只不过他感情内敛惯了,不像主任如此奔放。

此刻女儿问起这件事,余教授照样心潮澎湃,说话的声音都在颤抖:“主席问我恨不恨的慌,坐了牢,还被人批判。”

余秋的一颗心顿时悬到了嗓子眼。

她如果没有记错的话,这位领导人一生最得意的两大功绩之一就是文格,直到死亡他都坚持,没有任何人可以否定文格的意义,谁都不要妄想打倒文格。

余教授摇摇头,整个人都陷在回忆里头,声音也轻飘飘的:“我有什么好恨啊,这个又不是我一个人,也不是故意针对我的。再说了,我也不是尽善尽美就没有一点儿能被诟病的地方,我身上的确有骄娇的习气,感觉自己是个厉害的大夫,很有水平,那个架子摆的哦。病人跟助手还有护士不合我的意,我都要发脾气的。小护士都怕我,不敢跟我搭班。只有下了乡看到人民生活的究竟有多辛苦,我才晓得我以前很不像话,对病人不体谅,没有真正的理解他们的痛苦,这个样子的话,怎么能当好大夫呢?”

余教授脸上浮着梦幻一般的笑,然后又轻轻地叹气,“只可惜呀,等我理解这些的时候,我的手已经坏掉了,我没办法再当个好大夫。人呀,这一辈子,永远都不能尽善尽美的。我只后悔我没有早点儿领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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