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再听到女儿的消息,就是女婿下了牛棚靠边站,甚至被抓起来投入牢房。
虽然在老父亲心目当中,这个拐跑了自己女儿的女婿千刀万剐都不能消除他的罪孽,但老父亲也清楚地明白,女儿与女婿荣辱一体。如果连根正苗红的女婿都完蛋了,那出身海外的女儿遭受的肯定是更悲惨的命运。
然而老父亲再着急,也没有办法解决问题。他找不到途径进入帼内,即使到了帼内,在各种下放运动中,他也搞不清楚女儿究竟身处何处。人海茫茫,人生地不熟的老人又要去哪儿寻找?他害怕自己还没有找到女儿,就已经被公产党给格命掉了。
那父亲以为自己永远都没办法再知道女儿的任何讯息时,事情突然间有了转机。
先是余秋在日内瓦发言的时候上了新闻,这可不仅仅是报纸新闻,而是上了电视。
老父亲就是在电视新闻中看到了余秋。他其实痛恨任何与中公相关的消息,但是为了寻找女儿,他又不得不想方设法收集关于那片土地的所有讯息。
老父亲记得自己的外孙女儿叫余秋,因为女儿跟女婿相识于秋天。本来他是很讨厌这个名字的,但此刻他看着电视新闻上的小姑娘面前的名牌,却不由得心情激动。
因为他知道如果外孙女儿还活着的话,应该就跟新闻里头的小姑娘差不多年纪。同名同姓又是同龄人,而且还是个该死的医生(如果当初不是女婿给女儿看了病,女儿也不会被拐走了),不由得老人不多想。
他开始想方设法收集各种关于余秋的讯息。
谢天谢地,荒谬又讽刺的是,因为中帼的格命输出影响,赤脚医生成了世界流行的名词。而作为赤脚医生的代表,余秋的消息被津津乐道。
传说中,她师承妇产科圣手的父亲,又跟随父亲的众多友人学习了一身的好医术,药到病除,是出了名的神医。
消息越来越多,她是在哪儿出生的?她是在哪儿长大的,她又是怎么下的乡?这些消息结合在一起就梳理出了一个人简单的成长轨迹。
最最让老父亲动心的是一部纪录片,作为医学教育纪录片流传到海外的片子,余秋跟她的父亲都出现在了镜头中。虽然女婿已经苍老的变成了个跟自己差不多的老头儿,老父亲还是认出了他的脸,也知道了他的名字。
的确是女婿余远航,就连曾经蹲了大牢的历史也完全对上了。
到了这一步,老父亲可以完全肯定自己找到了方向。然而申请去大路探亲却没有那么简单,复杂的帼际关系让他寻找女儿的路程变得尤为艰难,充满坎坷。
一直到两岸统一,大路方面对外的正策进行调整,他才找到机会踏上这片土地。
老父亲迫不及待地按照女儿先前信件上提供的地址去找人。尴尬的是,在格命年代,不少街道都改了个红彤彤的地名。
好在人还没死绝,本地的老人记得前面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帮他指点了方向。
只不过,他去的时候,早就天地换新颜。女儿女婿居住的小楼已经变成了大杂院,每一间房里头都塞了一户甚至两户人家,根本就没有女儿女婿的踪影。
他再问余远航跟苏韵,人家完全茫然。情急之下,他提了句小秋大夫,对方倒是立刻反应过来了。
“哦,你说他们呀。她爸蹲了几年牢出来了,她妈死了,你直接去江县杨树湾找他们就好。老大爷,你是哪里不舒服?想找小秋大夫看病啊。”
那人本来还想热情地帮忙指路,结果头一回,就发现这个看上去就蛮有气派的老头子倒在了地上。
后来不用说,赶紧送医院抢救。后来情况好不容易稳定些了,又传来了海城地震的消息,老人再次住了院。一直到听说地震当中没有人死,又看到余秋上了公产党的报纸,他人才缓过来。
老人挣扎着来了杨树湾,他第一个要带走女儿的骨灰。他不能让女儿埋在这片泡满了鲜血的土地上。他第二个要做的事情就是带走女儿唯一的骨血。他不能让外孙女儿遭受跟女儿一样的命运。
他对这个正党没有任何信任,朝令夕改,说话跟放屁一样讲的就是他们。想用人的时候,什么谎话都能张口就来。等到觉得人碍眼了,直接把人撵走也就算了,偏不,露出了狰狞的真面目,残杀折磨那些无辜的人。
河还没有过呢,就忙不迭地拆桥。愚昧无知恶毒残忍,就是喂不熟的狼。
老人死死地盯着余秋,半晌才潸然泪下:“你跟你妈妈小时候长得一模一样。”
山洞里头静悄悄的,所有人都不知道该如何反应。
余秋更是羞愧的无地自容,因为老人想要见到的外孙女儿并不是她。假如老人知道,就连自己最后一点儿希望都已经被人李代桃了,他又该多绝望。
老人看她没有动静,担心她留念这儿不愿意走,赶紧提醒道:“你忘了你妈妈是怎么死的吗?你忘了他们会挖坟,连你妈妈的骨灰都不得安宁吗?”
田雨立刻冲过来,一把抱住余秋,然后两只手捂住余秋的耳朵,急急忙忙强调:“外公,你不能跟小秋说这个。小秋不能受刺激。”
她到现在都记得小秋在京中被逼疯了,听讲就是因为他们不停地提小秋妈妈死的时候的事。
小秋妈妈是死在小秋面前的。
苏先生还不知道里头居然还有这么一桩公案。他气得整个人浑身颤抖,伸手指着余教授道:“这就是你给我女儿给我外孙女儿的好生活?你个畜牲!我打死你!”
老先生提起拐杖,重重地砸到了余教授的腿上。
余秋吓坏了,赶紧上去阻拦:“外公你别这样,我爸腿受过伤。”
当初砖头压下来时,余教授被毁掉的不仅仅是能开刀的手,还有他的膝盖,受了很严重的伤。加上后来没有条件休养,他的膝伤一直纠缠着他,到现在为止,余教授膝盖承重时间久了就吃不消。
“活该!”老人气得头上的白发都在颤抖,“他早就应该死了,他有什么脸活着?”
余教授脸上浮现出悲戚的神色,他喃喃自语:“你说的没错,爸爸,我早就应该死了。”
当初知道妻子自杀的消息,他就不想活了,要不是因为担心女儿,他也想一根绳子了却残生。
苏老先生像是看透了他的心思,毫不留情:“小秋我会照应,女儿我也会带回家,你不要再找借口了。”
山洞里头的人都吓坏了,生怕余教授被刺激的去寻死。
胡杨更是试图跟老人讲道理:“外公,这不是余教授的责任啊。他也是受害者,他……”
苏老先生却毫不客气:“为虎作伥!伥鬼更可恶,要不是他,我女儿怎么会被骗到这个鬼地方来。”
田雨有些不高兴,什么叫鬼地方啊?明明他们这儿很好。
可是小秋的妈妈的确是被人给害死的。面对小秋的外公,小田老师没办法说出任何怪话。
她说不出的羞愧,虽然余秋母亲的死与她毫无关系,但是这种羞愧却弥漫在她的骨髓当中。
我们做了很坏的事,田雨的脑海中模模糊糊地浮现着这么个念头。还不满18岁的姑娘讲不清楚这个我们具体的范畴是什么。
也许他们这一代人都有罪,都没办法逃脱道德与良知的审判。
余教授脸上的悲戚愈发浓厚,他跪在了苏老先生面前,一个接一个磕响头:“爸爸,对不起,我知道我应该死,但我还有件事情要做,所以现在我还不能死。”
苏老先生嗤之以鼻:“你不想死,当然永远有事情要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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