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沈元与顾娟云前日为皇上的龙袍绸料一事跑往周边,往返路途须去两天回,在场的梁家人不知此事,各个面露微惊之色,怎么汤公爷和夫人没来,反倒平日最讨厌梁府的二姑娘先来了?
汤言页对周围视若无睹,直径走向梁颤,梁颤正想抬手拦着她,就听身后有小厮小声道了句:“二公子连大人都不给进,这二姑娘难不成比大人的面子还要大不成?”
“那可不一定,毕竟马上成自己媳妇了。”
“可大人怎么说也是二夫人的……”
“嘘,想挨板子还是想死?别说了!”
梁颤脸色又沉几分,将想要抬起的手又放了下去,对汤言页说道:“页儿,你来了。”
汤言页躬身道了句:“梁大人。”
梁颤看了她一眼,再看向南厢院,指着杜欢若生前住的房,说道:“他在那里,你快去看看吧。”
汤言页来到房门前,前脚还没踏进门槛,便听房里的传来一声清冽的声音,他道:“滚。”
她无畏的踏进去,转头一眼看见的是半条白绫悬挂于梁柱之间,地上落了另外半条,旁边倒着一张椅,她抬眼看去,梁怀洛一袭祥云白锻,长身玉立的站在床榻前,低垂着头,顿时没了往日的闲散。她知道,床榻上静躺着的人是杜欢若。
汤言页往前走了一步,口中的“你”还没发出半声,梁怀洛并不给她往前走的机会,也没有对她特殊对待,他道:“页儿,别让我说第二遍。”
“……”
“让我一个人待一会。”
第25章 清欢
25
汤言页脚下一顿,杏眸看向他的背影,他的双手垂在两侧,袖下露出纤细的手腕,修长的五指苍白且无力。她并不想听他的话乖乖离开,但又不同往常故意与他对着干那般,是一种,连她自己都不想承认的,想留下来陪他的想法。
但这想法立马就让汤言页心下一惊,回想方才自己知道杜欢若自杀的时候,那种不明的担忧不知从何而来,她抿了抿唇,最终还是决定离开,既然他想一个待着,那就让他待好了。她便也不再看他,转身出了房门。
在汤言页出门的那一瞬,梁怀洛低垂在身侧的手指颤动了一下,在汤言页来到之前,他看着的,一直是杜欢若脖颈上烙眼的勒痕,他感到眼皮很沉,沉到不愿再往上看一分,眼皮眨巴一下,都难掀开。
姑娘一走,他才缓缓将视线上移,嘴角扯起了个微不足道笑,笑得发苦,对着床榻上的人,开起了平日都不会开的玩笑。
他说道:“娘您看,页儿就像您一样,我让她走,居然还真走了,您也是,一声不吭的,着实吓到孩儿了。”
床榻上的人闭目祥和,身着一袭红绸衫,艳丽贵美,她的脸上看不出任何垂吊的挣扎之色,梁怀洛注视片刻,却觉出了一丝失落,他面无表情,闭上眼,沉闷的长呼出一口气,握紧了手中的三寸断竹,转身离开。
只不过前脚刚踏出门槛,靠在门外边的人立马抬头看了过来,梁怀洛一眼睨过去,四目相对。
姑娘因为刚睡醒,发髻比昨夜他看她时,歪乱许多,瓜子脸没了往日的薄施粉黛,杏眸散放出的清傲感微微收敛,他长久凝望着汤言页的脸,忽而抬手,指了指她的嘴角。
“没洗脸?”
“嗯?”汤言页原以为他怎么也得泪流满面的出来,谁想这人完全个跟没事儿人似的,还问了个这么……出乎意料的问题,她蹙了蹙眉,抬起手十分糙的抹了一把脸,看了看手心,“我脸上有东西?哪有?”
梁怀洛眼眸一深,忽然抬起手,用三寸断竹戳向了她的嘴角,淡淡道:“就这儿,昨夜留下的口水渍。”
“………………”
梁怀洛提醒完,神情恹恹的看了她一眼,没有了任何心思去逗她了,他迈步往门外走去。
不知何时门外聚集的人已经散开了,只有三两个小厮守在院外,见了他出来,看也不敢看他一眼,躬身说道:“二公子节哀。”
“去找些人来,先将二夫人下馆,再安排下去,丧礼从简。”梁怀洛说完,正要离开,一只小手忽然横拦在他身前。
汤言页蹙眉看着他,眸子里带着愠怒,“夫人昨晚寻短之时,你为何不拦着?昨晚上哪儿去了?”
“这问题——”梁怀洛微微扯起嘴角,“页儿是以什么名义来质问我的行踪?未婚妻吗?不是的话,恕我无从告答。”
“都什么时候了!你怎么还有闲心说这些话?”这世间怎会有如此无情之人,汤言页一回想去杜欢若生前带她如亲闺女似的好,她就气打一出来,“你真的只是打算,简单的下葬你的杜夫人?”
“页儿觉得有何不妥吗?”梁怀洛看了她一眼,神色逐渐低沉,嘲讽道:“既然你不愿承认是我未婚妻这个身份,那么此刻你既不是梁府的媳妇,也不是我梁怀洛的何人。这件事占时也不需要外人来参管……不过我还是有些意出乎意料,原本以为页儿会为此高兴呢,毕竟,我娘离世,咱们这婚,暂时结不成了不是么?”
汤言页咬牙切齿的道:“你以为人人都像你?倒是你!母亲离世,你居然还笑得出来,还拿我寻开……你当真如此无情没有一点良心的吗?”
她瞪着他,只听少年道:“在我看来,她做出这样的选择,不过是她选择的一种解脱方式罢了。人来这世间走一遭不过八十载,生老病死人之常情,为何非得在灵柩前哭丧三宿,才是你口中的有情?有良心?”
汤言页被他突如其来的这一堆奇奇怪怪的道理给说的楞在原地,梁怀洛又道:“如你所言,我派人大办一场丧礼,逼迫全洲城的人来此惺惺作态的拜一拜,难道来的这些人,就是有情?有良心了吗?”
“……”汤言页瘪瘪嘴,扭过头不去看他,说话的语气就像泄了气的气球,顿时比方才要弱了许多,“我也不是这么个意思。”
梁怀洛看着她,趁此饶有趣味的打量起来,她一身素绿色的圆纱裙,褶皱的衣摆处绣上了深绿色的各异叶纹,腰上松散的系着几根乳白色的缎带,似是今晨随便系上的,不盈一握的腰肢被遮挡,若隐若现,娇俏而淡薄。
梁怀洛不动声色的恹恹一笑,移开视线。
昨夜他在府中时,一切如常,他斜倚在一处能全瞰梁府却又不近的一处大树上靠着,明明那时,他是见了梁颤搀扶着杜欢若进了正屋。
母亲也将入睡了,四周没什么异样,又想赏赏夜月,也不想回房,既然靠着的都是树,倒不如另寻一棵。
而后他寻的那棵,也是汤言页房屋外正对着的那棵老槐树了。他见汤言页撑着下巴百无聊赖的练着字,纸砚边还放着七形八状颜色各异的绢绸。
看着看着,眼皮发沉,居然就这么靠着树睡了过去,再醒来回府,传进的就是母亲自尽了。
梁怀洛道:“页儿先回去吧。”
汤言页不服气的冷冷“哼”了一声。
他看着她拖沓着身子缓缓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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