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h1> 外篇:人易老,梦难长22 m y ushuwu.co m</h1><script>chapter0();</script> 二月初十,鼓楼外东大街。
刑场安排在三岔路口,在因为封城沉寂了半个月以后,这条街道此刻再度人头攒动起来。
有明一代,死刑的程序相当严格。所谓的“斩立决”,理论上来说,需要由地方官员逐级上报到刑部,送三司层层复合,最后还要皇帝亲自批准。从判刑到处死,起码要过上大半年时间。
能活着走完这套流程的死刑犯本来就不多,如此迅速地拉到闹市公开斩首,在洛阳更是近十年来的第一次。
——祸乱谋反的大罪,由朝廷特使亲批的斩立决,而且更重要的是,这个匪首会使妖法,他多活一天,洛阳的城门就要再紧闭一天。
流言长了翅膀一样迅速四散开来,这一日城中万人空巷,法场被数百名马步军紧紧围住,外层也被百姓挤得水泄不通,人人都想来看个稀奇。
日上中天,仿佛一轮利剑悬在头顶。
脚下的影子已经变得很短,宁昀漠然望向四周,法场下的呼喝声一浪高过一浪,一张张拥挤喧哗的,都是陌生面孔。
马步军把法场围得里三层外三层,在最前排,他甚至还看到了十几个身披法袍、神色肃穆的僧侣。为首的僧人手持一串长长的佛珠,正低声默念着什么。
这些僧人看似站得随意,脚下却隐隐踩住了几个重要方位,这显然不是准备超度他,而是已经结好了阵型,随时防备着他临死前再使出什么妖法。
为了在这里把他处死,朝廷的确已经做足了万全准备。
视线再移向外围,付屠户夫妻站在人群中,正抻着脖子朝前看,和周围人一样,他们的脸色似乎都在因为兴奋而涨红,高呼着要处死这个祸乱洛阳的匪首。更多免费好文尽在:h aitan gwo.co m
穿着一身绯袍官服的廖维祺登上了刑台,他亲自监斩,既是立威,也要在全城百姓面前宣告剿匪的胜利。
跟在他身后的是魁梧的刽子手,赤着上身,手持一把鬼头大刀。
廖侍郎举香敬过了阎王爷,刽子手端过烈酒,一杯洒在宁昀面前的地上,另一杯在刀身洒过,随即将手中雪亮的长刀高高举起,展示给法场下的观众。
背后的步军一脚踹在宁昀膝弯里,逼迫他跪下来。另两人抖直了铁索,将他双臂反剪在身后。他头上戴着方枷,这下跪在地上,脖颈便完全暴露在了刽子手的刀下。
周围的欢呼声如同山呼海啸,步军们齐声大喝起来,用枪杆砸着地面助威,大地一时似乎都在因此而隆隆颤抖。
午时三刻,行刑的时刻到了。
欢呼声暂歇下去,刽子手振了振手腕,将刀提起。
这就是最后一刻了。
就在那一刻,那个被三个人协力压住的匪首居然挣扎了起来!
这个少年一路都没有反抗过,可是此刻他居然不顾一切地挣扎起来,他在努力抬起头!
最后一刻他能呼唤谁?最后一刻他能看向谁?
父母亲人都早已离去,人群中每一张脸都是陌生的,这些人都在期待着他的死。宁昀发现自己心底最深处居然还存着一丝渺茫的期待,期待一个已经不会被兑现的诺言。
从被抓开始,他从没有仔细回想过那个念头,也许他也清楚那是怎样绝望的幻想,抛弃它,他才有最后一丝力气支撑着自己挺直后背。心脏仿佛在狂跳,最后的搏动在胸腔中如雷震响,到了最后一刻他才承认,他并不是不恐惧死亡,他想要再看一眼——
困兽之斗间,鲜血很快从衣服下透了出来。随着哗啦啦的声响,铁索收紧了,一个步军狠狠踩住宁昀的后背,制住这个死囚最后徒劳的挣扎。
周围的声浪越推越高,刽子手大喝一声,举刀直劈而下!
那一刻,似有长风吹过,将一缕熟悉的香气送入他鼻间。
正午时分的阳光太刺眼了,有短暂的一瞬,他眼前只有闪烁的光点。
就在那个刹那,宁昀听见了一道尖锐的声响。
或许是他神思不属,又或许是那带着呼啸声掠过的东西来得太快、太凌厉,仿佛一道刺破空气的闪电。
预想中的剧痛并没有传来,而此起彼伏的欢呼声不知何时已经戛然而止,宁昀抬起头,看到刽子手正捂着手腕,跌跌撞撞倒退几步。
他的虎口有两行鲜血直流下来,手中的鬼头大刀已经只剩半截。
在无数人屏息的凝视中,另外的半截刀身高高飞起,仿佛一只折翼的燕雀,在空中打着旋儿,划过一条长长的弧线,最后与另一道飞扬的血弧一起,无力地坠落在地。
那是一只簪子,在土台上插得太深,只露出了簪尾坠着的绿流苏。
那是市井间最寻常的女子装饰,刚才就是它破空飞了过来,将即将劈下的大刀打成了两截,又从按着宁昀的步军胸口直穿而过。
循着那只簪子飞过的轨迹,刑场上下的视线一齐移向人群中的一个身影。
那是个随处可见的跑堂小厮,身上还背着包袱,像是在店里忙活到一半,就急匆匆赶来法场看热闹。因年纪小又长相讨喜,在观刑时一直向前挤,周围人也不与他计较。
此刻,那个小厮飞跃而起,轻盈地落在高台上,仿佛一羽白鸟。
束发的簪子已经飞掷出去,一头乌云般长发就此倾泻下来,众人才看清,那分明是个年纪不大的女孩。
宁昀也在同一瞬看清了那个影子。
她逆着光,正午的日光仿佛在她的轮廓上镀着一层金边。那样笑吟吟地居高临下而立,似乎不是置身于千军包围下的法场,而是犹在顺城街上的那间小小陋室里,把他从一场没有尽头的噩梦里蛮不讲理地唤醒。
就像那一夜一样,某种陌生的情绪像巨浪砸进胸腔,让他想要纵声大笑或者放声痛哭,而她只朝他伸出了手。
磅礴的力量从交握的掌心直透而入,只一瞬间就将他浑身的枷锁全震得粉碎。少女手臂施力,将他从地上径直拽了起来。
“站起来,你在这里跪着做什么?”
短暂的死寂,仿佛整个世界都在这个刹那失去了声响。
随即,在一片寂静中,终于有此起彼伏的惊呼声响起。
“劫……劫……劫法场!”
如同沸腾的油锅里落进了一滴水,瞬间炸得四溅开来。
仿佛元宵时的那一幕重现,众人以为是白灯匪的余党来劫法场,外围的百姓看不见发生了什么,被内层的百姓推搡着向外奔逃。
人群混乱地涌向各个出口,廖维祺脸色惨白,在几个亲卫的保护下向刑台下避去,而最先反应过来的官军已经在下令向台上冲。
这座圆形的刑台下正团团围着数百名步军,附近更多戍卫的官军正在赶来。
最当先的几个官兵已经持着刀枪冲上了土台,几个寒光闪闪的矛尖朝谢萦背后直刺过去。而她仿佛脑后长了眼睛一般,脚下轻盈微转,用虎口生生截住了直刺过来的枪杆!
一声令人头皮发麻的脆响,枪杆在这只白皙柔软的手里一折为二,谢萦抓住断枪用力一拉,那个冲过来的人收势不及,被她像麻袋一样甩到了对面的士兵身上。
谢萦把枪杆丢在地上,取下了身上的包袱,向空中斜抛,径直朝着某个方向砸去!
那只包袱在空中划着弧线直飞出去,仿佛红夷大炮出趟的炮弹般,重重坠落在十丈以外,把街上的石板都砸裂了一大片,溅得尘土飞扬。
那包袱精准地截断了一对夫妻奔逃的去路,那两人躲闪不及,被碎石正正砸没了半边脚掌,顿时仆倒在一边痛呼起来,而这时包袱里的东西滚落出来,赫然是一只血淋淋的人头。
那人头上的表情异常扭曲,仿佛在临死之前看到了什么极其恐怖的东西。
被她这么一砸,触地的半边人头已经被砸塌下来,变成了一堆横飞的血肉,只能从另外的半张脸上勉强分辨,这张脸曾经在城头的通缉画像上出现过,是某个榜上有名的白灯匪。
——杀死付三娘的术士在城中藏匿至今,最后竟然是以这样的方式现身。
不知是因为剧痛还是恐惧,付屠户夫妻倒在地上,惊恐万状地尖叫起来。而不远处,在重重包围下,少女放肆的大笑穿过重重喊杀声传来:“收好了,我答应过你们的!”
此刻的刑台,仿佛成了一座汪洋上飘摇的孤岛,到处都是敌人,而被围困的只有两个手无寸铁的少年。
没有人敢正面对上那个女孩,有披着铁甲的步军冲上来,被她夺过长剑,刚连着手臂和盾牌一起从中劈断。血溅落到她身上,反而让那双杏眼越来越亮,仿佛在她手下,血肉和生铁都成了没有厚度的纸片。
她想开一条路冲出去,然而敌人实在是太多了,士兵还在如潮水一样涌来,前面的人竖起了盾牌,刀剑从四面八方刺来,织成了一张寒光闪闪的网。
台下的步军统领在声嘶力竭地厉喝:“匪徒和同党,都格杀勿论!”
没有活捉的命令,此刻官军们也无需顾及前面是敌是友,只要照着包围圈中央刺就是了。
这时冲在最前面的官军都已经能看得出来,这个女孩并不会使用武器,陷在这样的包围圈里时,她需要的是能抡圆挥舞成风车的长槊,而她只有一双手,根本护不住另一个人的破绽。
他们被困在了平地上,而鼓楼距离真正的城门还有很远!
宁昀喘息着,拄着捡来的刀站直身体,他身上的伤极重,只是在这样的境况下仿佛感觉不到痛一般,浑身的血都在随之燃烧。
他大吼道:“我们得到高处去!”
他们得上到屋顶上去……东大街两边的店铺鳞次栉比,他们需要制高点,否则等官军先上到高处,他们很快就会被几百支毒箭射成刺猬。
到了这种关头,谢萦却还是不在意似的耸了耸肩,笑吟吟道:“听说你会白灯匪的妖法,有什么能耐快使出来看看,我就不用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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