纳兰珏重复了一遍,“我叫纳兰珏。”
“你就是纳兰将军的嫡长女?纳兰杰的姐姐?”兰沁禾弯着腰双手扶着她的肩,感觉到衣料下尽是膈人的骨头。
“是。”
既然是纳兰珏,她应该也是十六了,可如今却瘦成这般模样。
兰沁禾忽然有了不好的猜想,她伸出手碰了碰纳兰珏脸上的面纱,“能让我看看么?”
纳兰珏二话不说掀了面纱。少女面纱之下的脸,让兰沁禾倒吸一口凉气。
那张黑瘦的脸上横七竖八地躺着伤痕,最恐怖的是,一道从眼角到鼻翼的伤疤,像是一把刀似的将女孩的脸劈成两半,直接毁了她的整张脸。
再往下看,少女的膝盖不自然扭曲着,她今天站了太久,此时已经在战栗。
“岂有此理!欺人太甚!”兰沁禾胸口起伏着,她双眼微热,气得呼吸不畅。
“如此虐待嫡长,还堂而皇之把亲姊称为奴婢,我西朝还有没有王法了!”
她实在是气得不轻,打横抱起纳兰珏就要上马,“走,我先带你去医馆,你母亲那里我一定会去说,叫他们把嫡长女的配置都给你配齐全了。”
“我不要嫡长女的配置。”纳兰珏抓着兰沁禾的衣襟,“我想跟着您。”
兰沁禾一愣,低下头同怀里的女孩对视,“你说什么?”
女孩仰着头,认认真真地看向她,“您是个好人,请您让我跟着您,等我病好了,不管是丫鬟还是侍卫我都可以做。”
兰沁禾沉默片刻,纳兰珏在府里受了这样的委屈,不想再回去也是正常的。
“这不合礼制,”她为难道,“你是纳兰将军家的嫡长女,也是纳兰家未来的家主,我不能就这么接你过来。”
她一低头,就对上了女孩执拗的眼神,和满脸的伤痕。
像是匹小狼似的,野性十足,受伤了也一声不吭。
兰沁禾顿时心软,改了口,“等我修书一封,取得了纳兰将军的同意,才能接你过来。”
君子以仁存心,以礼存心。严氏和纳兰杰能做没有心的蛇蝎,她却不能。
纳兰珏何辜,她也着实不忍心将人送回那蛇窝中。
纳兰珏定定地看着兰沁禾,半晌,挣扎着想要下来。
“别动。”兰沁禾按住她。
“我给您磕个头吧。”她说。
她对兰沁禾来说只是个陌生人,对方却这么愿意帮助她。入乡随俗,在这里她该给兰沁禾磕个头。
“行礼不急着一时,”兰沁禾被这样直爽的话逗笑了,“走,先送你去医馆疗伤。”
她先不打算直接将人接回郡主府,毕竟这只是一面之词,到底事情如何、她是不是纳兰珏,都还未可知。等自己派了人好好查明真相,再给纳兰将军写信不迟。
……
兰沁禾离去的时候,没有发现对面的楼上,有一人透过了窗口看着这一切。
那人着一身黑底的开襟,从头黑到脚,偏偏肤色苍白到泛青。
他望着下面,不知在这里坐了多久,直到后面传来一声,“禀慕公公,人往藏珍阁去了,郡主作陪,给他定了四套衣裳、一枚尾戒,又买了一方玉佩和两个香囊,这会儿正去聚贤楼的路上,准备吃茶。”
座位上的人终于动了动,他张开了那双干燥发白的唇,半是嗫语道,“花了多少银子。”
“一共是三百六十两。”
慕良垂眸,他双手之中捧着一个小小的香囊。之前的茶叶做好了料,他每日就把这个香囊揣在怀里,闲时拿出来摸一摸,从没有佩戴过。
“三百六十两……”他默念着,抬了手示意,平喜上前问道,“干爹?”
“找人去郡主的铺子里,给她补上两千。”还有两个月就要过年,郡主府那么大的开支,可少不了钱。
“以后郡主带人出去,花了多少,你们回头就去想法子补上。”
平喜点了点头,“诶,知道了干爹。”
他心里着实替干爹委屈,哪有这样的司礼监掌印,实在是卑微到了骨子里了。
过了一会儿,有厂卫把今日西宁郡主在船上做的事情写好了,递给慕良看。
慕良接过,细细读去,眉头却越皱越紧,紧而倏地将纸拍在桌上,低喝一声,“反了!”
周围的人一个激灵,平喜率先跪了下去,他心里本就为慕良不平,这时候找到了机会,立即道,“干爹息怒,这算什么呀,还有更过分的。”
慕良扫了他一眼,那眼神满含凉意,平喜明白他的意思,倒豆子似得张口说,“纳兰将军不在,他为了家产就虐待亲姊,把纳兰小姐好好的一个姑娘几番差点打死过去。这样蛇蝎心肠的人,留在郡主身边真是个祸患,要是真的进了郡主府,还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来。”
慕良深吸了一口气,眼眸微沉。
纳兰将军在前线,可打仗打的是军需粮草,只要他这边稍微卡一卡,就能让前方这些年的努力功败垂成。
若是纳兰将军败了,娘娘自然不需要委曲求全去哄纳兰杰。西朝的武将有的是,怎就非纳兰家不可了。
但这是下策,慕良并不打算这么做。
“再去探探娘娘的意思,若真的是个祸害,我自有法子应对,现在这些话不是你说的算。”他一甩袖子,拂了平喜的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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