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一愣,将鸟笼丢给了边上的太监,坐到了兰沁酥身边,弯着腰去看她的脸色。
“酥姐姐,你这两日怎么闷闷不乐的?”他问,“是不是中暑了?我摸摸。”
兰沁酥拂开了他的手,“又不是发热,您摸什么。”
“那你是怎么了。”小皇帝搭着她的肩膀,担忧非常,“是不是朝里又有人给你摆脸色了?谁欺负了你,我现在就把他叫过来,你别难过。”
兰沁酥哼笑一声,“臣的万岁爷,有您在臣的身后,谁还敢欺负了臣去。”
小皇帝摸着头嘿嘿一笑,“说的也是,只有你欺负人家的。”他乐完接着问,“那你到底怎么了?”
兰沁酥扔了书,手肘撑在小几上支着下巴,幽幽一叹。
近了六月,她受不得热,此时换了薄衫,轻薄的袖口顺着手腕落下,露出了一截白玉似的小臂,莹润白皙。
“我已经半年没有见到姐姐了。”女子垂着眸,狐狸眼失去了往日的娇媚活气,神色都黯淡了许多。“自打我们出生,还从未分开那么久过。”
皇帝听了,不甚在意,“我当是什么事儿,这个好办,一会儿我就下旨,请她回京述职,等你见了她解了相思之苦再让她回去就是。”他摸了摸下巴,“说起来我也挺久没见到西宁姐姐了,正好我们三个一起聚聚。”
“别。”兰沁酥伸手抵住男子的唇,又是一叹,“你将她遣回来,路途酷热艰辛不说,就算见到了也不过相伴几日她就又要走了,臣又得经一次离别之苦,不如不见的好。”
“那怎么办?”
他看着女子寂寥的神情,也跟着不好受起来,想了想他很快开口,“要不然我把西宁姐姐调去六部,还在北直隶当差,她之前在常州有了功绩,提拔她回来也是合情合理的。”
“万岁爷,您莫不是忘了为何姐姐要在常州任职?”
是了,这不是随便找个空缺给兰沁禾当的,这里面牵扯到的关系复杂万分,起码现在兰沁禾还不能离开江苏。
兰沁酥将头转向了另一边,眼睛有些发红,她吸了吸鼻子,黯然道,“罢了,臣也就是随口一说,您不必往心里去。总归臣这样的性子,没有人能够受住,就算是打小在一起的亲姐姐恐怕也是不愿意同臣再有来往的。”
“酥姐姐别这么说。”小皇帝拉着她的手,哀求道,“你别哭了,你一哭我心里就又慌又空。”
兰沁酥将头扭得更过去了,不让皇帝看见自己的面容,可那颤抖得愈来愈烈的肩膀分明是说,她哭得极为伤心。
“这、这……”皇帝慌了神,从衣襟里扯了帕子给兰沁酥擦眼泪,“昨日内阁说江苏布政使的缺空出来了,这么着,我现在就派你去江苏,再把西宁姐姐从常州知府提到省里给你做参议,这样你们俩就又能在一块儿了,好不好?”
兰沁酥倏地回头,惊喜地望着皇帝,“万岁爷是说真的?”片刻她又摇了摇头,咬着唇低泣,“不可能,西律有规定,亲族之间在官场上要回避,臣怎么能同姐姐都在江苏呢。您又在哄骗臣。”
“嗳,这个容易。西宁姐姐头上冠了王爵,皇奶奶又认她做了孙女儿,把她算成我们彦氏的族人,不就和你无关了吗?”
“真的?”兰沁酥旋即起身,她一双狐狸眼睁得极大,卷长的睫毛上还沾着泪珠,眸子里却全然都是欣喜。
“可是万岁爷……”她又想到了什么,落寞了下来,背过身去,“臣还是愿意留在万岁爷身边。”
小皇帝跟着站了起来,他蹙眉道,“酥姐姐你不必这样,过不了一年半载你再回来就是了。再说凌翕去了,万阁老正和王阁老争江苏呢,你去那里对你母亲也是好的。”
他去牵兰沁酥的手,“你现在就算留在我身边,心里还是会惦念西宁姐姐,你身子本来就不好,要是郁结于心,指不定又要病了。”
兰沁酥肩膀一颤,猛地转身扑进了皇帝怀里,哭泣着道,“万岁爷,您这样体贴关怀,叫臣怎么受得起……”
女子瑟缩着,没有往日的趾高气昂,像是只受了委屈似的垂耳兔。皇帝顿时心软。他环住了女子纤细的腰肢,将下巴搁在她头顶,柔声道,“这有什么,若不是有俗事缠身,我一定陪着你一起去江苏。只是你去了那里要时常回信,不要再多收男宠了。”
他说着说着,语气里夹了些蔫巴巴的委屈,“我再怎么说也是个皇帝,酥姐姐你总是收人,我也会难过的。”
还在哭的兰沁酥被这句话逗得噗嗤一笑,“您是帝王,海乃百川的气量怎么连几个男人都容不下?”
“又不是我自己想当帝王的。”小皇帝不满地抗议,“他们有什么好的,有我俊美吗?有我了解酥姐姐吗?”
“臣不敢明言。”
“好啊你,真是一点都不把我放在眼里。”
两人离了江苏的话题,恢复了以往的说笑。
内阁两位宰辅绞尽脑汁的江苏布政使之位,就在一个有名无实的光禄寺卿几句话的功夫里得了手。
尽管这样令百官和天下士子寒心的事情屡有发生,可不管是内阁还是司礼监,都会死死地帮帝王保住秘密。
内里如何漆黑一团,外面始终纯洁光明。
兰沁酥从乾清宫里出来时,正遇上了来递江苏布政使候选名册的万清和吏部尚书。
她站在白玉石阶上,俯视着下方的老人,老人也抬着头有些愣神地望着她。
一上一下的视线对视了片刻,很快兰沁酥收敛了目光,踏着石阶下去,从万清身旁擦肩而过,浑然如不相识一般。
“沁酥……”万清开口喊了一声,句末又悻悻收声,似乎有些局促。
兰沁酥停下了脚步,扭头看她,笑道,“万阁老叫我?”
“你……”她张了张口,欲言又止,想要劝说却又碍于场面,最后半敛了眼睑,“无事。”
“圣上这会儿心情不错,万阁老要是有什么棘手的事儿,可以现在去说。”兰沁酥整了整官袍上肩处的褶皱,接着转身朝着远处走去,“下官就先失陪了。”
她微抬着下巴,娉娉婷婷地踩在白玉道上,只是一个背影就散发着强势尊贵的意味。
吏部尚书看向了万清,万清歉意地笑了笑,“耽搁了,我们进去吧。”
自从兰沁禾离开北京到常州任职,她同小女儿吵了无数次架。倒王的紧要关头,兰沁酥提出了许多方案全部被万清否决,甚至还有几次被她赶去了祠堂罚跪省过。
“万阁老,您看清楚了,我身上的这件孔雀袍是皇上赐的,要打要罚也该由皇上处置,断没有内阁阁员直接发落朝廷官员的道理。”
可万清面前的这个不是十年前的兰沁酥,她连夜出府去了外面的房子,已经有半个月没有回家了。
“女孩儿大了,多少都会有脾气的。”吏部尚书打着圆场,“这个年纪的小姑娘正锐利着呢,等她有了孩子,自然就明白做母亲的苦了。”
万清苦笑了下,“但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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