芡儿瞪眼:“奴婢当然见过赵公子了。”
人家好歹都为提亲一事登门三次了。
花梦点名:“莫三刀。”
“啊?”芡儿一怔,旋即摇头。
莫三刀只光明正大地到过蓬莱城一次——也就是由张靖山、了缘、柳素心等簇拥而来的那一次。
那一次,花梦独坐屋内,整整一天都没有出门,芡儿侍奉在侧,自然也没见上那莫三刀。
不过,纵使没见上,只要想一想他竟敢抢心上人父亲的盟主之位,敢给心上人的父亲下战书,便可知不会是什么好人了。
“他的样貌比赵霁好多了。”
正神游太虚,耳畔底下冷不丁响起花梦带有宣告意味的定论,芡儿瞠目结舌,狠心提醒:“那要是他跟老爷决战时,一不留神把老爷给……给伤着了,或是……或是……”
那个“杀”字到底没有说出口,花梦已经领会:“我会亲手把他杀了。”
我会亲手把他杀了——
不是假设,没有如果,芡儿听在耳里,久久怔住。
再回神,花梦又把目光投向了窗外,冷然,无波。
***
腊月二十,花云鹤启程前往飞云峰。
花梦在梅林里练剑,剑风震落枝桠上的层层积雪,杀意是那样明显。花玊立在密密匝匝树枝后,静默看着,直至她一套剑法舞毕之后,方迈步走近。
“怎么不去送送父亲?”
花梦收剑,扔给一旁的芡儿,又接过她递来的丝巾擦了脸上的细汗,倔强道:“不想去。”
花玊眉心一蹙,语调平淡:“太任性了。”
花梦也不反驳:“嗯。”
花玊又拧眉,却温柔将她头上的雪渣拂落。
花梦仰头,日影和煦,他眉间的悒色却那样浓厚。
花梦心中一梗:“你真的要娶长宁?”
花玊不答,花梦看向侯立在树下的芡儿:“先退下。”
芡儿乖乖躬身退去,花玊的回应也如期响起:“不娶。”
花梦眼中微亮,却又很快意识到不妥:“婚期都定了,这时候说不娶,照那位郡主娘娘脾气,不得把我们整座城翻过来?”
花玊分辨着这话里的意味,似笑非笑:“怎么,怕我连累你?”
他一面说,一面向林子深处走去,疏影横斜的梅枝不过高在他肩头,花梦跟上去,遁入他身后的荫蔽里,低喃:“你要是肯连累我,也不必撑到这时了。”
花玊的脚步猛然一顿。
花梦险些撞上他后背,忙退开半步,立在暗香幽浮的一簇腊梅底下,花玊看过来,眸色微沉,良久道:“可这一回,是真得连累你了。”
花梦震了震,突然抓住他的衣袖:“你要退婚?还是逃婚?”
想到“逃婚”,花梦心跳愈急:“这可是皇亲,你逃婚的话,必令皇室蒙羞,触怒圣意,届时蓬莱城非被连根拔起不可!”
花玊瞧着她焦急的脸色,哑然轻叹:“我在你心里,便是这么没有分寸之人?”
花梦一怔。
冬风挟着幽然梅香,从彼此身周寂寂吹过,花玊的眉眼淡漠依旧,也坚定依旧,他凛然玉立,仍旧是那座永远不会坍塌,永远可以依靠的高山。
花梦松开手,心渐渐安定下来。
花玊慢慢道:“穆王爷主动要求与蓬莱城联姻,除却满足长宁外,也为利用蓬莱城在江湖中的势力。现如今,父亲让位基本已成定局,如若飞云峰一战落败,蓬莱城声望必将大减,我于穆王爷而言,非但不能成为臂膀,反而是负累一个。至于长宁郡主……她所谓的爱,不过是不甘与怨恨,征服和占有。我会让她明白什么叫真正的爱,然后,让她亲自退婚。”
花梦听到这里,瞳仁一震,花玊抬手,拂落面前梅蕊上薄薄的积雪:“到那时,我将带双梅离开江湖,隐姓埋名。我说会连累你,是希望在我走后,你,能替我接下城中的担子。”
花梦自知他为城中大局,已经隐忍太久,也辜负了那人太久,可这番话听来,实在刺耳,只因在他的计划里,几乎是断定了花云鹤会败给莫三刀。
“那若爹不败呢?”花梦睁大眼道。
花玊松开指尖的梅花,逆着天光,垂低眼眸,定定注视她:“你知道父亲为什么创立蓬莱城吗?”
他问得太突然,也问得太久远,花梦蹙眉,心下茫然一片,完全答不上来。
花玊转身,复向梅林深处行去,冬风起伏,那些沉寂于心底的旧事,与四周的幽香一并被吹起。
“九鬼一剑”会噬人心神,这一点,是花云鹤在花玊四岁那年发现的。
那一天,他因为月白的责问、纠缠,当着花玊的面遽然转身,扬手给了月白一个巴掌。
花玊大哭着上前将月白抱住,却被茫然倒下的她压在地上,母子二人蜷缩一隅,眼睁睁看着花云鹤带上雪昼剑决然离去。
那是童年的花玊,对花云鹤的最后一抹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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