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彦略微不耐:“我说了,我不要。”
阿冬的双手微微颤抖:“那明天……就没有啦。”
白彦唇角紧收, 盯着她, 片刻道:“没有明天了。”
阿冬愣住。
白彦把她捧在手心里的一包糖抓过来,扔在地上,命令道:“吃。”
阿冬眼眶胀红,害怕又茫然, 扑过去拿起一块塞进嘴里, 小心翼翼地望着白彦,泪水缓缓夺眶。
白彦深吸一气, 猛地转开头道:“你知道我为什么来这儿吗?”
阿冬把那块糖嚼在嘴里,埋下头,眼泪无声砸落在草地上。
白彦靠在树上,视线投往落叶纷飞的虚空:“我想她了,我忘不掉她。”
有风吹过,撩动身周的长草,水含烟的脸在这片黯然的夜色里逐渐模糊,又逐渐鲜明,白彦想着那张脸,想着这一路怀揣的忐忑、期待、焦急、不甘心……五脏六腑像被无形的手揉捏、搓弄……他猛然一阵剧咳,牵动内伤发作,身体颤抖如疾风中的枯叶。
阿冬猝然抬头,扑上前去:“阿彦!”
白彦弓腰垂头,颓丧地坐在荒草之上,嘴角慢慢有血流下,阿冬触目惊心,在他左边看看,又跑去他右边看看,手足无措,连糖也忘记嚼了,哭也忘记哭了。
白彦被她慌乱的脚步声吵得心烦,伸手把她拉到面前,强迫她坐下。阿冬抬头,重新对上他的眼神,那双飞扬的凤眸里除却瘆人的寒流,又多了一团炙热的火。那火,燃烧在这深不见底的黑夜里,燃烧着他深不见底的、不敢坦白的情意。
“阿彦?……”阿冬含着那块糖,瓮声。
白彦的眼睛里倒映着她,却又好像没有她。
“她先前说,让我在洛水旁的春风亭等她,我等了,可是她没有来。”他的声音第一次这样轻,像一片枯干得失去重量的叶子坠落在夜空里,“我等了两天,两个月,两年……我等得都快把她的样子忘了,等得她终于也把我忘了。”
“你知道等人的滋味有多难受吗?”
“遇见她以前,我从来不等人,因为我知道等不到。等不到爹娘来寻我,等不到衙门施舍的米粥,我想等的东西从来都等不到,冷风、饥饿、辱骂、棍棒……倒是等来了不少。她走的那天,抓着我的衣袖嘱咐我等她,走出院子了,又回过头来大声提醒我等她。我说我不等,绝不会等,她说她不信,边说边冲我笑。”
“她猜透了我,可我却猜不透她。”
阿冬慢慢把小嘴闭上,饴糖硌着腮帮,在口腔里慢慢融化,竟不甜了。白彦缓缓抬起手,指尖触碰上她白白胖胖的面颊:“你知道……为什么吗?”
阿冬望着他惘然的双眼,不知为何,自己心下也渐渐一片惶惑:“……为什么呀?”
白彦听着这个稚嫩、天真的声音,无声一笑:“因为她是个骗子。”
“骗子?”阿冬头一歪,好像听懂了,又好像更不懂了,“你想的人,是一个骗子吗?”
白彦指上微微用力,戳到了她腮帮里的那块糖,他猛地收手,拉开与她的距离,靠在皲裂的树皮上。
“我想救她。”风声响在密密层层的枝桠间,白彦冷冷地望着阿冬,“救一个骗子,你帮我,好吗?”
阿冬小心地咽了口唾沫:“怎么帮呢?”
白彦冰冷的眼神从她的脸上滑落,落在她胖乎乎的一截手腕上:“她练功走火入魔,又被人欺负,中了蛊,这世上,只有你的血可以救她。”
他的眼神渐渐锋利,声音却又渐渐温柔:“会有些疼,你害怕吗?”
阿冬下意识地缩了缩手,黑黢黢的眼睛茫然睁大:“要我的血啊?”她的声音慢慢抖起来,“要……要多少啊?”
白彦望着她小小的身体变成一团,坦白:“我也不知道,也许是一点儿,也许,是全部。”
“全部?”阿冬呆道,“那我、那我……不就死了吗?”
白彦眼神如冰,毫不回避:“嗯。”
阿冬脸色惨白,猛地连滚带爬跳将起来,撒开小短腿向林外跑去,跑了几步,不闻身后动静,又慢慢停下脚步。
回头,黑夜茫茫,白彦坐在树下,一言不发。
落絮飘降,飘过他黯然失色的眉目。
阿冬胸口蓦然涌起一种难以言表的恐慌。
“跑都跑了,停下来干什么?”白彦靠在树干上,耷拉着眼皮睨她。
阿冬吸吸鼻子,泪水从眼眶边缘滚落。
“你那时候……为什么要救我啊?”风把她的声音一点点地送近,白彦缓缓皱起眉头。
记忆猛被唤回那一天。
秋风,残阳,荒草。
带着哭腔的哀求,小心翼翼的讨好。
他突然间竟被问住——那时候,为什么要救她。
满林阒静,脚下树影无风而动,白彦放空的神思蓦然一凛,强忍内伤欲要冲上前去,破空而来的那人已先他一步,将阿冬夺入了怀里。
阿冬大惊,扭头看去,后颈穴道被用力一点,顿时昏厥不醒。
白彦脸色如覆寒霜。
玄凤抱住阿冬,心知白彦内伤不浅,提醒道:“你若真想救宫主,还请先省下力气。”
白彦冷望着她,眼底杀气敛而不散。
玄凤视若无睹:“圣女是婆婆冒死抓来的,如今婆婆已去,圣女的去留,自当由少主来定夺,白公子无权僭越。”
白彦听到“僭越”二字,哑然冷笑,玄凤眉尖微微一蹙,上前道:“少主已有应对萱娘的计策,还请公子移步回地宫,待与少主商议后,再一并前往摘星台救出宫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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